「你家在西隴鎮啊?」駕起馬車,愛聊天的老人又開口,把說話當成無聊旅途解悶的方式,看見她突然沉下來的臉蛋,明白她似乎帶著重重心事。
他嘴巴開了又闔,最後什麼都沒說,閉嘴專心趕車了。
也許是他很專心的趕車,本來預定要一天一夜的路程少了幾乎要一半的時間,黃昏之際,她抵達西隴鎮,再坐上渡船回到紫氣東來島。
此際海上漁舟點點,漁民們成群結隊的收網,大聲吆喝,互相隔著漁船聊起今天的收穫,水波上泛著夕陽餘暉,閃閃的金光動人至極。
羅敷平常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看漁民出海的情況,她太忙,忙得忘記生命中有很多動人的美景。
「好標緻的姑娘!咻——」長長的口哨襯著爽朗的笑聲,收網的漁民們發現呆呆站在岸邊的她。
「你們看起來很開心。」她突兀的問。
「當然開心,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全家吃得飽,家裡人平平安安就開心啦!」平易近人的漁夫們有問有答。
「那就算沒有了黑府的關照,你們還是可以過一樣的生活嘍?」是她太天真了吧,以為很多人需要她……
「黑府喔,」曬黑的臉龐征了下,這姑娘講話一點條理也沒有,怎麼一下子轉到別處去。儘管此,他還是很熱心的解答,「黑府的老太君是我們島上人民的恩人,三小姐也是。」他們並未見過三小姐的真面目。
「對呀對呀!」小舟上的人紛紛附和。
「可是我們也是有志氣的人,以前這地方發展不易,經過多年,我爹這艘船傳到我手上,家境也富裕了,姑娘,你說我們能不自立自強,還要拖累黑府一家人嗎?我們可是也有骨氣的!」這幾句話講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叫人動容。
「對啊,我們每戶漁家都能自給自足,安啦?」
漁民的聲音隨著風送到羅敷耳中,她熱淚盈眶。
她所有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船上的漁民看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還一會捏著自己的面頰,一會兒拍腦袋,她的舉動搞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咦,這姑娘好面生。」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有人上岸,把漁網、漁獲接駁上來,慢半拍的想起。
「我剛剛瞧她那一身裝,好像在哪瞧過……」
「老章,你這好色鬼,才安分沒兩天,不怕我跟嫂子打小報告去!」打鬧鬥嘴對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平談的生活有著平淡的滋味。
「你有種試試,晚上咱們牌桌上見輸贏。」
「來就來,誰怕誰,掌燈後等你,沒來的人是龜兒子!」
「嘿嘿嘿……去你的……」聲音漸漸的遠去了。
他們把羅敷給丟在腦後,心裡面想的是回家後餐桌上熱騰騰的飯菜,圍在腳邊的小孩,每個人都往屬於自己的那盞光前進……
黑夜來臨,很快把墨黑的顏色塗滿整個天空。
她變成沒有家的人。
風刮得急了,不客氣的撩起她的長髮,黑色的髮絲在半空飛舞糾結纏繞,扑打著她的臉,眼前很多景象都模糊了。
多久以前……是她小時候的事情吧,她也曾經有過這樣孤單寂寞的心情,像被拋棄的雛燕。
「嗚嗚……嗚……鳳郎……」陳舊的記憶浮了上來,她一直沒有忘,那年,有一雙牽著她回家的大手,那是黑鳳翥的手……溫暖又寬厚,他溫暖了孤孤單單又喪父的她……
「你在這兒哭,還哭得聲音淒慘,人家會以為是水鬼上岸,小孩子會被你嚇得夜啼。」有力的胳臂輕柔的把蹲下痛哭的人圍進懷抱,輕輕誘哄。
「你……找到我,你又找到我了……呃……」她抽噎著,飛撲入黑鳳翥的胸膛。
他的胸膛是她的港灣。
若她是一艘舟子,那他,這偉岸的男人,便是她一生不變的停靠碼頭。
「合該是我前世欠你的,就只有我能找到你。」他不知道是歎息還是滿足,這不小心溜出他「管轄」範圍的小雁子終究尋了回來。
「對不起,我不會再一聲不吭的跑掉了。」
「現在才來懺悔會不會有點遲?」
「我再也不會走了,再也不會。」她見前,聲音如金石堅定。
「說話要算活喔,追人很累的,還讓我擔心找不到你的話我要怎麼辦?我要是出家當和尚,你就沒相公了喔。」
「你要是當和尚,肯定是最不守規矩的和尚。」她哄笑。
「對周,我會天天想吻你,天天想吃你,吃你的眉,你的小耳垂,你的每一個地方。」他想對她色一輩子,不管她答不答應。
羅敷的聲音又有了哭意。
「我想回家,回有你跟我的那個家。」
「遵命!抱緊我喔?」
她點頭,抱住黑鳳翥的手緊緊、緊緊不放,直到回家……
尾聲
百花圍繞的宅子,兩層樓,四合院,幾畝花田都是新植的花栽,前頭有小小的曬場,一旁則是打鐵鋪子,刀劍槍戢琳郎滿目。
偶爾有不識貨的人闖進來。
「年輕小伙子,我要一柄割稻的鐮刀,你什麼時候可以幫我打一把?我急得很咧。」
「這位大叔,我這不賣鐮刀。」無奈的人回了句,與鏗鏘的鐵錘敲打聲、風箱聲音混雜在一起。
「年輕人,你不要欺負我這老頭子,明明你這就是打鐵鋪。」
「可是我不賣那些你要的東西。」有理說不清,不是第一回了,想必,接下來有人要瘋狂了。
這樣的事件每天都要上演好幾回。
另一分,庭院大樹下的一老一少相視一眼,彼此丟了個意會的眼神,老人家滿足的吃著隔壁施大嬸送過來的素菜包子,佐以菊茶解膩,少婦不是很俐落的縫補衣裳,靜待事情發展。
鋪子裡的兩個人拉拉扯扯的走出來,「明明這方圓幾里內就你一家打鐵鋪,你不要看不起我不識大字一個就訛我,我今天就是非要一把鐮刀不可!」
很耍賴的說法,卻很實際。
黑鳳翥皺著難看的臉,冷陷颶的吐出話,「你這大老粗,我這裡是兵器鋪,不是打鐵鋪,你到底懂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