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到最高點。
「翠了,你出來見見大家。」王榭豁出去了。
碧紗看到翠了出現。
她纖細如柳,身穿白色絲綢,長長的頭髮像上好的黑綢布,珠花小蝶棲在她發上,一雙小腳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讓人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會跌跤,她看來蒼白瘦弱,那種楚楚可憐的風情,太不真實了。
「她叫翠了,是我的女朋友。」王榭很慎重,慎重到眼中只有一個翠了,忘了碧紗的存在。
碧紗沉默的望著桌上的碗筷,眼神呆滯。
一桌子的人,沒有人比她驚訝。
「我跟她會再見面,其實要謝謝小潠。」
賀潠東咧嘴笑笑。怎麼颱風轉向,往他這兒來了,他什麼都沒做啊。
「要不是你買回來那只琺琅壺……」賀潠東罪證確鑿!
「王榭,挑撥也要看時間。」酈生摸摸頭。
「說實話也不行喔。」小絲唯恐天下下亂。
「都怪你嘴快,我說這要時間的。」酈生有些責怪的罵小絲。
「長痛不如短痛,她遲早要知道的。」小絲不以為然。紙包不住火,他們把小紗紗看得太輕易了。
「時候不對!」酈生還是這麼覺得。
「等你挑了良辰吉時,王榭跟翠了的小孩都生出來了。」
碧紗聽得迷糊,什麼都沒有裝進腦袋。
「喂,你嚇傻了?」賀潠東只禮貌性的瞄了翠了一眼,心神全部集中在碧紗身上。
她慢慢轉過頭,人顯得有些恍惚,怎麼嘴巴有點苦?
「我是成人了,你們不用幫我擔心那麼多。」
其實,她受到的打擊不只這樣,那份苦說不出來,淌在舌尖,跑進喉嚨,滑入了、心裡面……
「紗紗?」
「我見過她,她是我撞見的女鬼。」
接下來眾人只聽見火鍋沸騰的咕嚕、咕嚕聲。
「紗紗。」王榭發現不對,啞著聲喊。
碧紗沒有任何歇斯底里的行動,只是張著渾圓的眼睛尋求解答。
「我說了,我很好。」
賀潠東詛咒了一大串。她那個樣子叫好才有鬼!
王榭閉了閉眼。
「紗紗,翠了不是女鬼,她是我很多年以前的情人,只是我們因為某種原因沒辦法廝守在一起,我不敢告訴你,怕你一下無法接受這些怪力亂神的事。」
「怪力亂神是什麼意思?」她的心平靜如湖,桌面下突然伸過來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覆蓋住她一直發涼的手。
她的眼濕了,沒來由的。
「紗紗,你知道我是什麼嗎?」
「爸爸。」
王榭摸摸碧紗的頭。「爸爸活了很久、很久,時間長到你無法想像。」
「所以?」
「酈生、小絲都是。」他沒有直接回答碧紗的問題。
物以類聚。
「我一個人好寂寞。」王榭說了出來。
「所以,你不需要我這個異類了。」很多事情她早早明白,只是覺得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榭的手沁出汗。
「你是!」碧紗甩掉賀潠東的手,狂吼,「你只是因為一時手癢才把我撿回來收養,現在,你找到生命中重要的人,不要我了!」
「碧紗!不是這樣!」王榭大驚。
他一直以來不是都掩飾得很好嗎?
「我小三就到戶政事務所去查過了,我是養女,父母不詳的棄嬰。」
三個奶爸互相瞪眼。他們居然都沒想到這一層。
當初為了讓碧紗有認祖歸宗的機會,才讓她保留原來的姓氏……哎呀,他們真是肉腳!
是他們太單「蠢」還是現在的小孩聰明過頭?嗯嗯,想來實在很不想承認,應該是前面那一個。
「吼!終於被我看見、聽見了吧!」霍一飛闖進來,手中拿著寶劍,還掛了一身的黃符。
不枉他蹲壁腳蹲到腳酸。
王榭目光驟變,把翠了護在身體後面。
碧紗捏了捏痛極了的額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好的一頓飯怎麼走樣成這樣?
她不管了!
第六章
一覺醒來,就著房間的小燈,看到時鐘的螢光指針指在凌晨兩點過七分。
悶在枕頭裡的碧紗想繼續安眠,但幾秒後結束自虐,抬起有些凌亂的頭。
實在不該早睡的。
她下了床,打開房門。
從走道看出去,「沒人。」她自言自語。
不知道外面的鬧劇是幾時結束的,肯定的是難得一見的好菜都被收光了。
一頓飯吃沒幾口菜,咕嚕、咕嚕……肚子叫得囂張。
那個人好像也沒吃的樣子。望向對面的房門,些微的暈黃燈光從門板下洩了出來。
她主動去敲門。
半夜兩點,他八成睡了,碧紗告訴自己,敲三下以後要是他沒回應,就當作沒主動示好這回事。
房門在她呆楞的眼光中打開。
「我肚子餓,你呢?」
「你要約我出去吃宵夜?」
「想嗎?」
「我換一下衣服。」
「沒問題!」
幾分鐘後--
天上的星星很亮。
車在銀河下飛馳,像要騰空。
碧紗的心很黯淡。
她靜靜地看著倒退的景物,大大的眼睛充滿寂寥。
「不要這樣。」賀潠東粗啞著聲音。
「什麼……你說什麼?」回過神,她眉心打著小結。
「天塌下來,有我幫你頂著。」
「你說過我很矮,我知道。」
「紗紗,我有沒有說過,你講起話來常常逼得我內傷?」
「有嗎?我很善良的。」她承認自己的心情有些小壞,不想對誰扮笑臉。
「紗紗。」
「嗯?」他今晚老叫她,不煩啊。
「你知道男生通常不是很會安慰人。」他踩了煞車。
「你講話沒頭沒腦叫我猜。」台中市多得是二十四小時的夜店,霓虹燈艷麗得很,花花綠綠的飄過。
他要帶她到哪去?這邊也賣吃食嗎?看起來不像。
「家裡突然多出個小後母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家這齣戲早就上演過。」
他在安慰她嗎?
「她不是我繼母。」是隻鬼。
「認清事實比逃避實在。」
「你認清事實,所以離家不回去。」她不是小孩子,不需要那種帶著憐憫的安慰。
嘩,她心情不一樣的時候腦筋跟嘴巴犀利得一針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