軫雀拖著酸痛的身體坐在馬車後座,眼睜睜地看著沿途的行道樹不斷地向後退去,每走一步,神木池就更近了一步,她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煩。
「陛下,我……」
她猛地回頭,景風御就蹲在她眼前,鼻尖對著鼻尖,她嚇了一大跳。
「你……你蹲這麼近幹麼?」
他眼巴巴地望著她,委屈地指控,「你一路上都不理我!」
軫雀呻吟一聲,倒回椅背靠著。「我煩得很,求求你放過我吧。」
「我說,你到底在煩什麼?」景風御坐到她身邊,順手把她撈過來,圈進自己的懷裡,「你又不是沒去過神木池。只不過是一棵上千年的老古董樹而已,你不會是被它的名聲嚇壞了吧?」
「當然不是。但是……」她心煩意亂地說:「那棵樹是我們景國的神木,在民間擁有極大的影響力,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
景風御不以為然地擺擺手,「誰說開玩笑了?我是很認真地帶著你去祈禱的。
那棵老古董樹如果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擁有智慧,懂得分辨善惡,那它就一定會選中你做景國這一代的王后。」
軫雀咬著細白的牙齒,垂下眼,搖了搖頭。
「我只是擔心,它挑選的條件不是善惡……」
棲息於景國內的神木,至今已歷經了千年的光陰。有許多關於它的傳說在民間流傳著,但是至少有一種是經過確認的。
這棵樹挑選王和王后。
幾百年來,景國所有的王在登基前夜都要到神木池邊祈禱。
同樣的,王如果選中了王后,在新婚大典之前也要帶著王后來這裡祈禱。
如果神木承認合適的人選,第二天,龐大的樹枝就會開滿潔白的花朵。」人們相傳著,這些花是上天給景國的祝福。
自古流傳的傳說,給神木蒙上了種種神秘的面紗。
到達神木池之後,軫雀仰頭望著這棵傳說中的蒼天大樹。蒼勁的蚓枝遮蔽了天空,粗壯的樹幹要十個人合抱才能圍攏,它靜靜地立在池水中央的小島上,威嚴而肅穆。
她忽然覺得有些心驚,忍不住拉拉景風御的手。「你登基的時候,是不是也來過這裡,在它的面前祈禱?」
「當然嘍!」
「那……第二天神木果然開花了嗎?」
說到這個,景風御立刻得意起來。
「當然開花啦!可惜那時候你去了邊境抵禦妖族,沒有看到,那花可是開了整整一個星期呢,飄得滿城都是……」眼角注意到她不安的神色,「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軫雀側過臉去,避開那道目不轉睛的視線,輕聲地說:「我們今天祈禱之後,萬一……明天神木不開花呢?」
「去,又在亂想!」
她的頭頂上被拍了一記。
景風御四處張望著,忍不住抱怨,「原來的跪墊呢?擺放祭祀品的桌子呢?怎麼什麼都沒有了?真傷腦筋。」
看管神木池的守衛狼狽地跪下,「回稟陛下,昨晚瑤茵小姐過來祈福,不小心撞壞了桌子,跪墊也弄髒了……還沒收拾好呢。」
「瑤茵?」景風御愣了愣,「她過來幹什麼?」
守衛悄悄地瞥了他一眼說:「昨夜,瑤茵小姐聽說陛下要迎娶軫雀大人做王后就跑過來了,說是要替陛下和大人祈福。」
另外一個守衛插嘴補充,「瑤茵小姐的心很好呢。大家都知道她喜愛陛下,只可惜沒緣份……她的眼睛都腫了,一邊哭一邊祈福,看起來很可憐呢。」
「是啊是啊。」第一個回答的守衛又說:「她魂不守舍的,不小心就撞倒了桌子,淚水又弄髒了跪墊,也不能怪她……」
景風御頭痛地抓抓長髮,「我也沒說要怪罪她啊!可是這樣一來,我們今天的祈禱怎麼開始?」
正在煩惱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守衛們匆匆出去探察情況,不久,即喜氣洋洋地衝回來報告。
「陛下!南省總督大人知道了昨夜的情況,特意送來了新的跪墊,供桌,還有全套的祭祀品,說是為瑤茵小姐的魯莽行為賠罪。」
「那可好極了。」景風御欣喜地吩咐,「快把外面站著的大臣們全部召進來,這裡準備一下,我們很快就要開始了。」
軫雀吃了一驚,「各位大人們都來了?」
「那當然了。」他笑著摸了摸她棕紅色的長髮,「我們在神木下的見證,怎麼可以不多請一些人來呢?」
她抬頭望著枝葉茂盛的千年古木。
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裡湧起一陣深沉的恐懼,那種強烈的情緒反應,讓她幾乎想要轉身逃跑。
「萬一……我是說萬一……」她低低地說:「因為我身上一半屬於妖族的血,神木不承認我,那我……我只能……」
景風御瞪大眼睛望著她,過了好久,忽然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難怪你一直心事重重的,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總是害怕今天會出問題,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有幾根枝啞垂到了池水邊緣,他拉起她走過去。強迫她張開手摸上樹枝,還在一邊不停地嘮叨。「摸到了吧?摸到了吧?我跟你說,即使這神木再有智慧,也就是一棵樹而已,它能把你怎麼樣?」
幾名跨進門來的大臣一看大驚失色,丞相一臉恐怖的表情盯著那兩個人,禮儀大臣被嚇得快哭了。
「陛下!」他跌跌撞撞地奔過去,「觸摸神木是大不敬啊!先王曾經說,神木千萬碰不得……」
「胡說八道。」景風御瞪了他一眼,「我三歲的時候,老頭子就帶我來摸過它了。他還說,神木這東西騙騙其他人就好,我們景家人自己可別被騙倒了。桌子和跪墊呢?快點擺過來!」
軫雀恍惚地跪倒在金色的跪墊上。
地的身邊是她的王,她的君主,她用生命效忠的對象。
等今天的儀式完成之後,他就會成為她的丈夫,他們即將以這個全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溫熱有力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指尖,不允許她的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