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他站了起來,「我需要你們把我帶進秦府,我要見一見秦國舅。有一個問題,我尋了二十年始終不得答案,我希望這一次可以如願。關於國舅,關於岳池國,關於鳳闕劍,關於十一公主——」葉炙的語氣擺明了就是一種威脅。
「不要說了!」他大吼一聲,對葉炙明明已經處於弱勢卻還如此囂張的樣子極為不滿。
「如何?」
「你就那麼確定我會帶你去,而非在這裡殺了你?」
葉炙笑得奪目,書生模樣的氣質,偏偏就是有著一股令人心寒的銳利。
「你們就如此肯定可以在這裡殺了我?」他搖頭,「不一定吧!」
這個男人不簡單,即使他的外表看起來如此的溫和柔順。
「成交。」黑衣蒙面人終於讓步,「不過,你不要覺得慶幸,進了秦府你恐怕會更加痛苦,到那時,你一定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葉炙閉上了眼睛,極為柔順的眉上有著月亮的柔光,而他白皙的膚色幾近透明。後悔嗎?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曲府,遍地黑色的焦土,看不清身份的親人。有人拖開了他,眼淚迷濛了他的眼睛……
黑衣蒙面人一招手,四周的人迅速隱去,果然是訓練有素。
然後,他跳下了屋頂,站在院中。
「你叫什麼名字?」
「無名小輩。」
「無名?」他搖頭,指著他手裡的折扇說:「若你是書生葉炙,你就絕對不是什麼無名人。江湖第一無情人,如何會是無名?不過做為無情人,我倒是有點不認同了。」
「怎麼說?」
「你若是無情人,就該知道要瞭解一個真相,今夜絕對不是最好的時機,你在明,我們在暗,你一人敵百,又有多少勝算。我要是你,會走,會逃,再伺機而動。我想,以你的本事,要一人離開絕對不是難事,而且看得出來,你不是那個中了食心花的人。
「所以,唯一的理由是你想要保護那個中了食心花的人。你有武功,可是未必能夠保得了一個全然不能動的病人,所以,你就選擇在一個最不好的時機留下,好拖住我們。無情人葉炙?也不過如此罷了。」
江湖第一無情人,真是無情嗎?葉炙眼神黯了黯,他從來不是什麼無情人,之所以表現得如此,不過是不讓人接近他罷了。他自認是個不祥之人,自己的存在會帶給人傷害,所以寧可做個無情人,以無情對天下,以無情換取別人的厭惡與遠離。
「閣下高估了。而且這件事情始終都是我一個人做的,我不想別人插手。」
「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女子可以得到你如此一個無情人的庇護?」
「什麼人?一個傻子罷了。」
從頭到尾就是一個傻子,紅瑗不過是一個為了愛情而癡傻的狐狸呀。曲家的葉炙,雖然不是無情人,但確實是不值得愛的人,愛了就是一種不幸,可紅瑗卻偏偏說,愛與不愛、值得與不值得都是她自己的事情,這樣的人已經癡了,更何況,她還是狐狸,怎麼不是傻呢?
蒙面黑衣人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答案。
「我們走吧,想來,主人也等得心急了。」
*** *** ***
秦府。
葉炙終於見到了秦遇之。
「你是葉炙?!」秦遇之大約五十開外,雖是錦衣華服,卻遮不住他一臉的惡容。
「我是葉炙。」
「聽說,你要問一個問題?」
「不錯,我要問一個問題。」
秦遇之被他不痛不癢的態度弄得火大,而他的笑則更加冒犯了他的威嚴,「你到底是誰?」
「曲家!」
輕輕一語,好像踩到了秦遇之的尾巴,他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說什麼?」
「曲家,我是說曲家。」
「你是誰?曲家和你有什麼關係?」
「二十年前那個夜晚,有一個人闖進了曲府,他偷偷溜進十一公主的房間,奸辱了她,然後又盜走國寶鳳闕劍。」
秦遇之的眼皮開始不停地跳動,這個溫和的年輕人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你難道忘記我了嗎?」葉炙輕輕翻開衣領,露出了半隻妖藍的蝴蝶痕跡。
「在那間暗黑的房間裡,鳳闕劍,還有我。」
秦遇之這輩子怎樣也想不到,這種模樣的劍痕還會出現,所以亂了陣腳的他,忘記了其實那個躲在房間裡的孩子並沒有見過他的真容,也忘記了那個沒有被燒死的孩子最終死在冰冷的湖水裡,「你就是那個孩子?你居然沒有死?」等到這一切已經暴露無遺的時候,他不明白自己犯了最大的錯誤,「你居然敢詐我,膽子還真是不小呢!」
葉炙的臉部線條始終非常柔和,眼神也和平日一般平和,竟然一點也看不出所謂的仇恨以及大戰之前的煞氣。他笑了,如久雨的天,終於豁然而開,一片碧藍。
「你笑什麼?!」
「笑這個荒唐的世界,笑這個黑白不分的世界,所謂權力,竟然可以做到這樣的地步。」終於,一切答案浮出水面,這麼多年的糾結在這一刻解開,他覺得非常累,就是吐出的氣也是極為虛弱的。
「不錯,我殺了人,害了你全家,可是,即使那麼多年過去,你姓曲的,依舊拿我沒有法子。不僅如此,你還注定要死在這裡,去和你的死鬼親人碰面!」秦遇之毫無悔意,臉上儘是陰險毒辣,分明就是想要馬上殺了葉炙。
「除了這些,你就沒有想說些別的什麼嗎?比如對我的家人,比如對那個為了維護我而一家殯命的無辜人?」葉炙皺著眉打量肩上的傷痕,「這些年,我無數次想著,和那個兇手見面的時候,該說什麼,而他又會說什麼?原來,這就是答案。」
「你想聽什麼?想知道理由?」
「不!我一個字也不想再聽,只想馬上用你的鮮血祭奠我的親人,你可知道他們死時的慘狀?」才開的花敗了,才藍的天暗了,只剩昏昏的水,幽幽的樹,他童年的夢從此變了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