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歡這才察覺身上的衣著多麼不適宜見人,紅著臉說:「戈媽媽,請進。」
「謝謝。」戈媽媽依然笑容可掬。
「你來做什麼?」戈戰冷冷的聲音出現,說話又直又硬,完全不留情面,令戈媽媽的笑容消失。
她把手裡的保溫鍋遞給他,柔聲說:「今天是你生日,我帶了豬腳麵線,想在你上班前拿給你。」
然而戈戰卻不領情,雙手抱著胸,「不必了,對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來說,生日不算什麼。」
戈媽媽臉色刷白,顫抖的問:「是、是這樣的嗎?到現在你還這麼想?」
顏歡瞪著母子倆,不知發生什麼事,但這般殘忍的對話,她再也聽不下去,於是伸手接過保溫鍋,「戈媽媽,這個留著,等戈戰下班回來當晚餐。」
他瞪著她,她卻朝他吐舌頭,「你不喜歡吃,留給我吃總可以吧?」
「謝謝你,小姐,你人真好。」戈媽媽感激的點點頭,忍不住眼眶泛紅。
「我說過不要你的東西,拿回去!」戈戰面色一凜,固執的拒絕。
顏歡拉住他的手臂,勸道:「為什麼?你有媽媽煮東西給你吃,你還不要?我都沒有媽媽,不知有多羨慕你。」
戈戰不是那種容易聽勸的人,立刻發飆,「你知道什麼?我從十歲開始就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我才沒有媽!」轉頭又對母親吼,「你最好少來煩我。」
糟糕,誤中地雷了!
顏歡咬了咬唇,改口道:「不喜歡就別吃嘍,有什麼不愉快可以慢慢說嘛!」
「這麼多年了……」戈媽媽聲音中帶著哽咽,「你還認為我對不起你爸爸?是我害死你爸爸?」
「不是嗎?如果不是你跟爸爸吵架,他執勤時就不會分神,被搶匪一槍斃命,而他才過世,你就急著改嫁,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戈戰……」顏歡不安的喊著,她不希望看到任何爭吵。
「住嘴,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媽說話?」不知何時,戈媽媽身後出現一名中年男子。
「世傑,你怎麼也來了?」戈媽媽轉身,握住來人的手。
鄭世傑回道:「我就知道你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這裡給這個不肖子氣一頓飽。」
戈戰冷哼一聲,「你來了就好,把你老婆帶走。」
「我會帶她走,要她永遠不要再來煩你。」鄭世傑氣得吼回去。
「但願如此。」戈戰的表情很僵硬。
「別吵了,世傑。」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兒子,戈媽媽無力的勸阻著。
「好,等我說完自然就會走。」鄭世傑的雙手緊握了又放鬆、放鬆了又緊握,像是藏著什麼話非說不可。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高大的戈戰伸手就要把門關上。
「我偏要說!」
兩個男人越說越沖,彼此都握緊拳頭,眼看就要槓上了。
「算了,世傑,我們走吧,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來了。」戈媽媽拉著丈夫,生怕他們真的起衝突。
「不!」鄭世傑用身體頂著門扉,堅持要說:「戈戰,你給我聽清楚,你爸確實是因為跟你媽吵架,才會在執勤時受傷不治,但你媽不是故意的,試問有哪一對夫妻不吵架?為此她也內疚了二十年,夠了!至於她改嫁給我有錯嗎?難道你認為三十歲的她,應該就這樣守一輩子寡?」
「不要再說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不好……」戈媽媽雙手掩面,忍不住哭泣。
鄭世傑繼續又道:「從你媽嫁我開始,你就對她不理不睬,到十五歲就自力更生,二十歲就自我放逐到荒山雪地去,當年你年紀小不懂事,排斥我,那就算了,但你現在長大了、懂事了,更應該學會體諒她啊!難道你要繼續恨她一輩子,才會覺得快樂?」
「那是我的事。」戈戰依然表情冷淡,站在他身邊的顏歡可以感覺他的身子逐漸僵硬而顫抖。
終於,鄭世傑重重的歎了口氣,拉著妻子的手,兩人神情哀傷,也有著滄桑、疲憊。
戈媽媽深深看了顏歡一眼,「我們先走了,小姐,請你……多照顧他。」
他們轉身離去,但走了幾步,鄭世傑又回過頭,看著戈戰說:「你知道你媽有多愛你,她為了你,堅持不再生小孩,而你……卻殘忍的這樣傷她的心。」
砰!大門被戈戰用力摜上。
當室內只剩下他們兩人,他終於卸下強悍的偽裝,垂下肩、低下頭靠在牆上。
認識他這麼久,顏歡一直以為,「面無表情」就是他的表情,現在,他看來悲傷多過憤怒,還有許多複雜的情緒起伏著。
ぼぼぼ
在這憂鬱深沉的夜裡,戈戰不知作了什麼夢,迷迷糊糊說了一堆夢話,「不要丟下我,不要讓我一個人……我覺得好累……」
顏歡醒來,伸手撫向枕邊的他,希望能給予他一些溫暖,他立刻窩進她的懷抱,連連喘息,彷彿夢中的不愉快不放過他地追到了現實的世界。
「你作惡夢了?我去倒杯水給你。」她猜想他還被早上的不愉快困擾著。
「不……」他抓住她正要下床的身子,將她抱得死緊。
「那我陪你聊聊?」她摸摸他的頭,又低聲問。
經過早上的事件,顏歡大概瞭解這對母子的心結,同時也推想到戈戰的孤僻應該是後遺症吧,他討厭跟人互動,也不愛交際,他不相信真愛、抗拒愛情,在這種情況下都變得可以理解了。
「你和你爸的感情一定很親密。」她替他難過,誰能忍受一夜之間痛失摯愛的父親?
「我記得,我被他的同事帶到醫院,他胸口全是鮮紅的血,濕成一大片,嘴裡還喃喃叫著她的名字。」
顏歡知道戈戰說的那個「她」是指誰,回道:「我想你爸爸一定很愛她。」
「可是他愛錯這個女人……」他把臉埋入大掌裡,無法忘懷母親改嫁,他被人恥笑為拖油瓶,在痛失父親之餘,更痛恨母親帶給他的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