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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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秦關心下有一絲惻然,眼神溫和了些許,「我來吧,你去躲雨。」

  她縮回要搶長篙的小手,忍不住疑惑地揚起了一道眉毛。

  他為什麼要這麼堅持?他是客人呀。

  「我沒有讓弱女子為我做牛做馬的習慣。」他直截了當地回答。

  她睜大了眼眸,驚異地看著他。

  「進去。」他掉過頭,專注地撐著船,劃過一片生長茂盛的荷葉。

  平時見這滿湖荷花何其雅致,卻不知划船其上卻有這麼困難,一不小心便會被荷葉給纏繞住了。

  玉潔有些發呆,看著他素樸的衣衫下,臂上肌肉微凸賁起,順著撐篙的動作起起伏伏一上一下,她驀地臉熱了起來。

  啐,她眼睛在看哪裡啊?

  無論如何都不該讓客人撐船的,這樣有失體統,也會給別的船娘說閒話的。

  再說……雨勢越來越大,她身上還穿著竹笠蓑衣,他卻什麼雨具都沒穿啊!

  萬一生病受寒了怎麼是好?

  玉潔怯怯地碰了碰他的衣袖,再度比畫著請他把長篙還給她。她也覺得自己很煩人,如果他受不了,決定一腳把她踹下船,她也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秦關回過頭看她,眉頭一皺,堅定卻輕緩地將她推向船篷。「雨越來越大了,你就算是一身蓑衣也擋不得寒氣的,我身強體健,淋一點雨不打緊,但你若是病了,明日如何能出門為溫飽奔波?」

  她怔住了,一股又酸又熱的暖意瞬間沖上心頭。

  他在關心她!

  玉潔心頭的震撼不只一點點,她幾乎是像踩在白雲上,用飄的走進船篷裡,心裡一陣熱烘烘的。

  秦關將手中的長篙用力地一點湖底石泥,船身又搖搖晃晃的蕩了開來,搖搖擺擺的向前滑去。

  他的技術實在不怎麼好,可是那專注認真的表情卻深深地映在玉潔的心裡。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樣一個夏日落雨的乍後,一個看似淡漠卻溫柔的高大男兒為她撐過一段滿佈十里荷香的澀面。

  ******

  後來,她還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曾衝動地想告訴他,自己姓梅名玉潔,小名叫潔兒,她好想好想聽他渾厚低沉的聲音說出「潔兒」這兩個字時的韻味。

  可是她不敢,她也不能。

  不過就是一船之緣,她不該太貪心,破壞了這一個午後的美麗記憶,一段像詩像夢的記憶。

  更何況他一下船就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對於她連回眸瞥一眼都沒有,她就算傻了、昏了,也不能自作多情到這個地步吧?

  只是,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那一日的偶然邂逅,讓她的生命裡從此除了想著哥哥、等待哥哥之外,多了一絲絲的溫馨和幸福感。

  她不只是個沒有家、沒有親人的小小船娘,也曾有人這般關懷著她,深怕她淋雨勞苦而為她撐一段船。

  他帶給她的關懷和朱老爹的很是不同,也多了一絲教她在寧靜夜裡怦然低回的心跳滋味。

  如同這個月夜,玉潔坐在窗台前就著明亮的月光,細細地縫補著朱老爹一些磨破了的衣裳。

  一針一線刺入挑出縫縫補補,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的高大男子。

  如果哥哥尚在人間,應該也會像他這般頂天立地,英挺高大吧?

  不不,他是很男人的,有種歷經大漠風霜的粗獷豪氣,卻不失至情至性的深沉磊落,而哥哥……傑哥哥是優雅的、俊美的,還帶著一絲絲孤寂和傲氣。

  傑哥哥,你一定還在人間吧?你過得好嗎?生活得苦嗎?有沒有人照顧你呢?

  哥哥還記得當初的承諾嗎?

  玉潔有一瞬間的失神,尖銳的繡花針破衣而出,刺進了她柔軟的指腹裡。

  「噢。」她低啞地痛呼一聲,急忙將針拔出。

  鮮紅的血緩緩地滲出傷口,形成了圓圓的一滴溜血珠,她將指尖放進嘴裡吸去血珠和刺痛感。

  傑哥哥,你現在在哪裡?你是否還記得教我解鴛鴦扣的點點滴滴?

  她一直記得……解結時需心清意靜,在親近之後必會分離……世上的事都是相同道理嗎?越是親近就越會分離……

  玉潔不禁有一絲的愣怔和淒涼。

  就像爹和娘,她與哥哥,她和阿牛伯、阿牛嬸……她是不是應該試著不要跟任何人太過親近,這樣就不會有被迫分離的一天了?

  可是這樣荒如沙漠般的孤單寂涼,又教人如何忍受得了?

  ******

  由於昨晚莫名地感傷起來,想起童年,想起現在和往後,愁悵得徹夜未眠,以至於一個早上發呆了無數回,也不知溜掉了多少載客的機會。

  起碼有六、七名客人在岸邊吆喝詢問她要不要載時,因為她的呆愣沒反應而放棄離開了,但是玉潔渾然未覺,還是一個勁地支著下巴想心事。

  驀地,船身微微一沉,然後一蕩,這個動靜總算讓她清醒過來,疑惑地抬起頭。

  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小臉倏地發燙,喉頭緊縮,一句話都說不出話來——話說回來,她本來就不太說得出話,也不是今天才這樣的。

  可是這種感覺跟以前的完全不一樣,而且她的心跳得好快,想要低下頭不看他的臉,卻又舍下得不看……亂了,她整個人都亂掉了。

  「方便載我一程嗎?」秦關凝視著她問道。

  她的手在發抖,想要很自然地對他微笑,卻發現自己的笑好勉強、好僵硬。

  秦關不禁瞇起眼睛,誤以為她是被他臉上的刀疤嚇壞了。

  他還記得她,就是那一個有雨的午後,她身穿過大的蓑衣和竹笠,拚命想要撈過他手上的長篙,繼續冒著雨撐船。

  只是那一天她沒有被他的高大與刀疤嚇到,怎麼今日……

  他心底有一絲絲的煩悶和不舒服,不希望她怕自己。

  秦關啞然失笑。他在想什麼呢?她不過是個平凡的船娘,他何須在意她的想法和感覺?

  何況她長得很美,正是他要退避三舍的那類女子。

  他的眼神冷漠自製了起來,淡淡地對她點個頭,就逕自走向船篷。「我到般若寺,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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