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做個乖天使。把它裝滿,我感覺糟糕透頂了。」
她像夢遊一般走向他。
「你是說——」她突然警覺到不該透露出她聽到他和爾凱的激烈討論,趕緊封口,「你剛剛說什麼?蕭先生?」她最後擠出一句。
「別這麼僵硬刻板好嗎?葛小姐。幫我再倒滿一杯,然後再為你自己倒一杯,如果你想要的話。然後,再走回來,坐下來,我想瞭解這裡頭的—切。」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著那畫冊,「你好像—點也不喜歡為我工作,難道有人提供你更好的機會?」
他看來很迷惑,似乎想像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工作機會。然後,他斜瞥著她,等她的答案。
蘿芙覺得頭暈目眩,只能無力地微微搖頭。
也許她真需要再來一杯酒吧。此刻她只確定一件事:她不曉得那一樣最危險?是蕭克倫的原始攻擊性?或是他臉上那抹迷死人的笑容?
他仍然咧著嘴微笑,隔著房間投給她那種燦爛無比的魅力,讓她簡直神魂顛倒,無法喘息。
至於說她好像不喜歡為他工作?天哪,她究竟要怎麼回答這樣一句話啊?看來她真的要喝上一整杯酒了。
* * *
蕭克倫邀她坐在他旁邊,蘿芙謝絕了他。她寧願坐回剛才的位置,和他保持距離比較有安全感。她緊握著玻璃杯,彷彿能用它保護自己。
「蕭先生,」蘿芙最後擠出一絲嘶啞的聲音,「我是為你工作嗎?」
「你不想嗎?」他立刻還擊,反應靈敏極了。他揚起眉毛,裝出一副驚訝狀。
蘿芙隨機應變,明智地閃躲那個問題,假裝沒聽見。
「你好像對我有疑問。」她說。
「嗯,感覺敏銳,完全正確。」他回以一絲示好的微笑,「不過爾凱認為你擁有很大的潛力。當然啦,我只是引用他的話好讓你明白,至於我本人,則一向認為他的判斷最可靠,所以我很樂意放手一試。」
「您是說,一個暫時性的職務?」
「葛小姐,世界上每件事,都是暫時性的。」
他的眼神突然一暗,他的嘴角扭曲,露出—絲自嘲的苦笑。然後他向後一靠,手仍放在她的作品冊上,背靠在軟沙發上。「蘿芙你是在拒絕我嗎?」
「哦,不,不,當然不是——」蘿芙趕緊否認,突然間困惑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許她該拒絕,至少安全些吧,「一—我只是以為——」她不曉得該怎麼啟齒。
「我大概給了你我對你印象不好的印象?」
哈!前所未聞的最保守說法。他真是講漂亮話的高手。
蘿芙只是點頭默認,怕一開口又會衝動亂講話。
「相當正確,」他自己也同意,「我不喜歡人遲到、沒有效率、漫不經心、笨手笨腳、隨便馬虎、或者——」他低頭一瞥膝上的書冊,「——虛有其表。缺乏才能卻蓄意瞞騙,」他的臉如花崗岩一般冷酷堅硬,剛剛所有善意瞬間消逝,他輕輕指著其中一幅素描,「這些全是你自己的作品吧?我猜,呃?」
蘿芙感覺兩頰滾燙,「當然是!」
她還來不及發洩長篇大論反擊他侮辱的暗諷,他就搶先舉起一手阻止她。
「好!冷靜點。」他給她一抹戲謔的微笑,「你一定得原諒我,我一向不會玩婉轉客氣的文字遊戲。而且,我也不大懂你的語言,所以不大能夠適當表達我真正想說的意思。」
「我倒覺得你很懂我的語言,而且表達得相當透澈,」她立即脫口而出,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怒氣,「你是在指控我抄襲別人!」
「不,一點也不。我只是在『請問』,不是『指控』。學生有時候常會過度吸收外界的影響力;有時候則是明知故犯,有時候是毫不自覺。舉例來說,這一組作品————」
他伸手探進塑料護套內,拿出那組她早期的製圖,往舞蹈方面發展,」蘿芙坦率承認,「大部分的劇場設汁都偏重在戲劇舞台。畢竟,芭蕾或歌劇方面的工作機會少之又少。我總得為未來出路著想。」
「那麼,你對舞蹈沒有任何偏見羅?」
他幹嘛老是稱它為「舞蹈」?蘿芙不禁納悶。
「嗯,沒錯。我對『芭蕾』毫無偏見。」她客氣地告訴他,「不過,我也承認,我對它懂得不多。」她補充道,多少為安全起見。
「很巧妙的回答。我想,你是在試著告訴我,你會把握住任何到手的工作機會。」
「並非『任何』工作機會,蕭先生,」她抬起下巴自信地說,「不過我是個專家。至少,只要我一從學校畢業就會是——」
「要成為專家得花上—輩子的時間,葛小姐。」他技巧地打斷她,異樣的眼神輕拂過她。「別以為這能在—夜之間就突然達成,你還得當上好多年的學徒才能出師。身為—個從零開始的新手,你該盡量吸收到手的任何『建議』,將來你—定會用得著。」
「我很清楚這點,」她冷淡地回答,「不過,我也有自己的想法。難道這不正是蘇先生選中我的理由嗎?」
他犀利地瞥了她一眼,「讓我們祈禱這真是他的主要理由吧。」
然後,他拍地一聲合上畫冊,懶洋洋地伸展雙腿,把頭靠在沙發椅背上,閉上雙眼,彷彿陷入了另一個她難以理解,甚至接近的時空。
蘿芙情不自禁的把眼神集中在他身上,現在她能更安心地仔細地觀察他。經過了剛才種種突然爆發的神情,此刻,他臉上表達了沉靜的情緒,隱約之間有股哀愁徘徊其中,但是那股雄性魄力依舊強烈震撼,還有他嘴唇的性感魅力仍然強烈不已。她記得他微笑時的模樣;似乎轉眼之間,他就變成了勾魂奪魄的撒旦;或是頭頂羊肉、口吹牧笛的俊美牧羊神;或是魅惑人心,教人酣醉的酒神。這種種印象混合在一起,早已令她心旌晃蕩,難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