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芙的手指緊抓著筆記本邊緣,她拚命強迫自己放鬆。「如果你借我這些帶子,我現在就回家聽。」她盡全力平靜地陳述,聲音完全不帶感情,「你能否給我一兩天的時間讓我構想?或者你希望立刻有成果出來?」
天哪,這是我嗎?蘿芙聽見自己說出這番話後,居然還發出明快的笑聲,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能這麼「專業化」!
「好女孩!」他的肩膀松垂下來,好像頓時卸下了沉重壓力,「後天好嗎?」
蘿笑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蘿芙,記得要常常現身。我好像老是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猜想你到底人在哪裡。」
是嗎?如果你真是這洋就好了。她在心裡苦笑。那麼,或許就代表你對我的感覺,和我對你的差不多了吧?!
他眼裡閃過的那股渴望,一定僅僅是肉體的渴望罷了。是任何男人對一個稍有魅力的女人都會有的渴望。她也可以從別的男人那裡得到。所以,除此之外,她對他幾乎不具意義。她還能奢望什麼?愛情?別作夢了。
* * *
蘿芙過了悲痛而苦悶的兩天兩夜。
她幾乎他每分每秒都粘坐在錄音機前,感覺自己來回神遊了地獄好多遍。她眼前是他的筆記本,耳畔是他的「神曲地獄篇」,心裡完全沉浸在他的內心情境中。她瞭解,這支舞正是源自他靈魂深處那處悲痛的大黑洞,同時也正是數周前男階黎明逼得他拋下她的同—股力量。
如今,她更清楚地明白這股不斷吞食他的力量,其實是一股深深的悲歎。顯然,他已經多少從痛苦中脫身,將它昇華、融入藝術創作中,即使觀眾並非親身經歷,也會感動得如同身受。
最後一遍關上錄音機時,她躺回床上,閉上雙眼。
雖然不能和他廝守在—起,但是這樣分享他的心境也很棒。她幾乎感覺他就在身邊,對他傾吐心曲。
約定的那天早晨十點鐘左右,她抵達劇院,抱著一盒音樂帶和一本素描簿,準備上樓找他討論。
「嗨!」克倫正站在樓梯頂端往下看,她還沒爬上第一級之前他就先喊住她了。
蘿芙抬頭瞥了他一眼,趕緊轉開目光,她顫抖地爬上樓梯,每走一極都感覺他日不轉睛的眼神看著她。等她爬上頂端時,他正斜靠門邊,一手搭在門框上。她幾乎感覺到他已經在這兒等了好一段時間,就等著她出現。
「希望我沒遲到,」她隨意向他打招呼。雖然,這一陣子,她害喜的噁心反胃……等種種不適感已逐漸減弱,不過今天早晨似乎又突然難受得厲害,所以她又得花上比平日更久的時間才準備好。今天她仍舊穿著那套白衣白裙,配上藍腰帶。
他們閃給她再熟悉不過的微笑,燦爛耀眼,戲謔嘲弄。
「你今天看來好美,神采飛揚,像朵盛開的玫瑰。九月的氣候很適合你。」他轉身,走進客廳,「你今天帶了什麼成果給我呢?葛小姐?」
「你真的是個很會虐待員工的老闆!」她在他身後說,趁開始討論工作之前,欣賞著他的身影。
「也就是恐怖的伊凡大帝?他們在背後不都這樣叫我嗎?」
「獨—無二的!」她戲謔道。
他轉過頭來面對她,她緊盯著他張大嘴露出的燦爛笑容,她感覺體內突湧出—股狂潮,帶著蜜糖融化的滋味。為了掩飾不經意洩漏的神情,她慌亂地走向沙發前,把東西放在桌上。「都在這裡。」
他跟過來,走近桌前,把那盒帶子拿起來,轉身想去調音響,但她匆忙攔住他。
「別放了,我們倆現在對它已很熟了。」
一想起要再從頭聽一遍,再次體驗這兩天來的種種悲痛感,就讓她受不了。他困惑地瞥了她一眼,但同意了。
「安雅呢?」她走向桌前,擺開作品。
「今天休假!」他頭出沒抬地回答,開始專心看她的設計。
蘿芙走向窗邊,陽台上幾棵綠樹已出現了枯黃的葉子,空氣中開始有些涼意。夏天真的要結束了。
等她回到桌前,他已伸展四肢趴靠在沙發上,身邊散滿了紙張,耳朵後面夾了根鉛筆,一臉專心模樣。
他發覺她走近,抬起頭仰望她,露出好迷人的笑容。
「你真聰明,我真是愛死你了。」
她還來不及反應他嘴裡的字眼,他又緊接著說下去。
「如果你前陣子堅持離開舞團的話,我想我大概會不顧一切追上你,懇求你留下來。」
「為了……為了舞團的利益吧?我猜。」她擠出一句問話,仍處於震驚狀態。
「嗯,為了舞團的利益。」他的聲音變低沉。
「是啊,」她趕緊轉身,突然間,眼裡溢滿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用力眨眼想甩開它,「我倒是很想看看那幕情景——你?懇求我?!」她擠出一絲乾笑聲。
「蘿芙,」他低聲呼喚,她轉回來看見他正注視著一疊手寫的資料,和她設計的草圖。他沒有看她,只是用食指彈彈紙張,「我們來討論這些好嗎?」
她走向旁邊的餐桌,拉了一把高背椅過來。他聽見聲音轉過頭來,才發現她的意圖。
「你從那裡根本看不到,過來,坐在這裡!」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和她討論,完全沉浸在工作中。然而他卻不知他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她全身熱血沸騰,被他不時不經意的輕觸和壓擠攪得心慌意亂。她鼓起所剩的一絲意志力,強迫自己緩緩移開他,坐到沙發上離他最遠的角落。挺直身子,交疊雙腿,靜靜忍受著這種親近而激痛的折磨。
他仍然頭也不抬地分析她的設計作品,提供一些建議,不時翻頁,發出幾句稱讚。最後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她。
「我看你好像對我結尾的溝想不大贊同?是嗎?」
「我覺得它滿黑暗的,」地回答,「我想你或許能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