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爾凱告訴你。我不想繼續為你工作的嗎?」她小心問。
「不完全是,我自己推測出來的。」他回頭望她,「你——直沒過來見我,顯然已經把你想說的話表示得很清楚了。」
她感覺心慌意亂,一股朦朧的希望逐漸升起。「我一一我不知道我該過去……我不知道我是否還受歡迎。」
他歎口氣,「我好像記得這種事以前也發生過一次。這大概是你習慣……」
「已經不再是了。」她微微——笑。
他瞇起眼,看出她心裡的決定。唉,光是再次站在他身邊就讓她全身震盪不已。她情不自禁地飽覽他的臉部線條,從剛剛—進門的憤怒,轉為此刻溫柔的神情。然後,他彷彿想要更確定似的,伸手取出她手裡的合約,揚起眉毛,「答案是不羅?」他再度追問。
「不錯,不!」她搖搖頭向他保證。
他把手中的文件撕成碎片,然後遞回給她。
「你最好盡快回來報到,葛小姐。還有—場新舞等你設計。」他嘲弄地瞥了一眼她身上穿的寬鬆T恤,「我看,你仍然喜歡加班工作,對吧?」他接著又補充一句,「我願意和爾凱共用你,直到你為他設計完他那齣劇為止,之後……你就得完全屬於我一個人。」
然後他「砰」一聲關上門,蘿芙感覺肚子裡像被踢了一下,他的話在她腦中不斷迴響,暗示的言外之意似乎也一再出現,她拚命克制體內不停猛湧的渴望。總有—天,他們一定不必再像今日這般互相對峙,屆時他們就能像對愛侶一樣地互相體貼,分享共鳴。
* * *
蘿芙謹記著克倫對她穿T恤的評語,兩天後她穿了白的蕾絲襯衫和白色大圓裙去報到。她在腰間繫了條藍色的皮帶,襯托出她的纖腰。然後,她又想起自己站他身邊一向顯得渺小,於是再穿了雙藍色高跟鞋。夏末的陽光讓她的長腿露出透明如絲的金光。
當她臨出門在長鏡前檢查這身裝扮時,她發覺過去幾星期的蒼白已經逐漸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紅潤,增添了她肌膚更柔美的光澤,陪襯出她大大的眼睛更為醒目,如今她眼裡充滿了女性魅力,還有種微妙的幸福光采。就連她一向狂亂的長髮似乎也改善了髮質,散發出絲綢一般的閃亮效果,柔軟的髮絲披垂在肩頭,在陽光照耀之下,像有一層朦朧的霧圍繞著她。
現在她感覺自信十足,可以迎接克倫投射給她的任何眼光了。
「好啦,蕭先生,」她站在他閣樓套房門外,深吸一口氣,鼓勵自己,「我來了!」
安雅應的門,指著遠遠那道房門,拍拍蘿芙的手臂,友善地推她往前走,嘴裡發出—連串法語。然後安雅走進廚房。蘿芙保持鎮靜地走向門廊盡頭的房間。
克倫正低頭整理一盒音樂帶。他從肩頭瞥見她走進來。
「聽聽這段,第—支插曲。」
然後,—股苦樂參半的旋律開始飄蕩在空間,他轉過頭來,張開踴正要說話,突然又合上,默默無語。蘿芙靜靜站在門口,猛然被他的神精震撼得無法動彈。他仍然渴望著她!而她自己狂野的渴慕,在這一瞬間也湧出來和他的交會,同時在流暢的音樂旋律中逐漸增強升高,彷彿帶領他們倆雙雙奔向另—個時空。
克倫自己破除了這股迷醉的魔力。他突然猛搖頭。用力撇開眼神,然後拍地一聲關掉音響。
「我們——」他背對著她,隨即大喊,「安雅!幫我們端點咖啡過來。」接著他迅速地拖著步伐走向房門,蘿芙立刻讓路,讓他走出門口,站在走廊上,開始用一連串難懂的法浯,大聲對廚房那頭咆哮。
「坐下!」他回來時簡潔地指示地,「也許這樣做比較好……我先說明,你記下重點,然後你可以借這些帶子回家聽。我——」他環顧四周,好像想找什麼東西,然後他瞥丁瞥手錶,「——我半小時後還得出去。我們可以邊喝邊談,簡短悅明—下。你家裡有錄音機吧?」
她茫然地點點頭。他的態度瞬間轉變成冷酷漠然,讓地迷惑不安,措手不及。
他把—疊資料塞進她手中。「瀏覽一下,我去看看安雅怎麼了。」
蘿芙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匆匆離開,他去了整整十五分鐘,蘿芙趁這段時間恢復鎮定,翻閱面前的資料非常努力專心,趁他回來前趕快戴好冷靜自製的面具。
他終於再度回房,把—盤咖啡放在他們之間的矮桌上,然後選了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你覺得還有興趣嗎?」他頭也沒抬地問她,只顧專心與小心地倒滿兩杯咖啡,
「蠢問題!」她覺得看到目前為止的印象就很深刻了,這是支激烈的悲劇舞蹈,狂野地掀起一波波震撼人心的高潮,這絕對會是次叫好又叫座的大轟動。至於音樂部分,包括了流行、藍調、爵士、雷鬼,還有一段相當實驗性的即興曲。
「但丁《神曲》的地獄篇——」他表示,眼神掠過房裡每個角落,唯獨避開她的臉,「—一二卜世紀的現代版。我想這或許會是次很有趣的嘲諷。
「嘲諷?」她迷惑地重複道。
他突然起身,搖晃地走向窗口,她以為他想走到陽台上,但他在落地窗前停下腳步,背對著她,低沉地對她坦白。
「我很高興你能成熟地處理這件事,我是指……我們—起工作這件事。我們是組默契很好的夥伴,如果只是閩為我們曾經有過一夜失去控制,而拋棄這種合作關係,未免太可惜了。」
然後他轉身面對她,他的背後是台北夏日的明亮藍天,然而他的臉卻是—片陰影。不知是背光緣故,還是他真正的心情寫照?
「我不想再跟你重蹈覆轍,太危險了——我不能再為你失控,不能再迷戀上你。我曉得你會明白這對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