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傲然的,脆弱的感情被她的話摧殘得零零落落,已經痛到極點了。
他絕對不原諒她,他也要她嘗嘗這致命的痛苦!
他毅然地睜開眼睛,眼神柔情不復現,有的只是重重寒霜,「不,你從來就只是我的玩物,我也從來不會在玩物身上放感情。」
輕梅大大一震,「不,你不是說真的。」
「哦?」他冷酷無情地一挑眉,「你試試看?」
輕梅的心瞬間死去,她緩緩地,緩緩地點了點頭,好像自始至終就是在等待這個答案。
「我明白了。」她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是不是心死掉了,胸口就會空蕩蕩的,然後全身再無一絲絲暖氣了?
輕梅突然間笑了,眼神冷淡而空洞,「原來如此。」
英孝被她的笑驚動了,他驚懼地看著她,心臟急促地狂跳起來。
她……怎麼回事?
輕梅眼神緩緩游移到滿臉興奮得意的輝子身上,再看了英孝一眼,她不由得又笑了。
是啊,她又與人來湊什麼熱鬧呢?
早在父親死去的那一瞬間,她就不該再獨活了,為什麼還任由這口氣延續到現在,與眼前這個男人糾纏一場?
她是敵國的女兒,為何還在這兒苟延殘喘?之前是為了一片情絲留下,現在既然知道了是笑話一場,她就該走了。
「祝福你們。」她輕輕地道,拖著空虛虛的身子往外走。
這場異國之戀早就受了詛咒,注定不得善終。
英孝倏地抓住了她的手,急促粗魯地叫道:「你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她回頭,給了他一個淒艷哀絕的笑。
他大大震動,手不由自主地鬆了開。
她最後的笑容徹底地擊潰了他所有的情感理智,他渾身上下動彈不得,都被這抹淒艷震懾住了。
無法反應。
輕梅鬆開了他的掌握,就像離了枝椏的花瓣,飄飄然地消失在春天的午後中。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不見了,英孝這才大夢初醒,蒼白著臉衝出大門,「輕梅!」
他凌厲的叫聲驚動了一樹鳥兒,翩然振翅驚飛的同時,那滿樹的櫻花竟紛紛地墜落
紅顏薄命的花瓣隨風飛舞飄蕩,落在英孝的發上,肩上,落在滿地青草黃土上。
淒艷的像是輕梅回首的那一個笑。
英孝輕輕地拈起了一朵憔悴了的櫻花,悚然而驚。
曾幾何時,這美麗盛開的花朵已經全都沾塵落土了?
他的心……像空了一個大洞,怎麼填也填不平了。
☆ ☆ ☆
她早該離開這個世界的,若不是貪戀世間的情愛,她又何苦傷心至斯?
輕梅跌跌撞撞地來到了一處江水邊,這江就像黃浦江河滾滾,最適合讓她深深沉入;江水雖然冰冷,可是她的心已經比漫天飛雪更冰更冷,這水算得了什麼!
她輕輕地涉入水中,歡迎著那寒徹骨髓的感覺包裹住她……就這樣沉進去吧!
她沒有聽見遠遠近近傳來的驚擾聲,她只是踩進水中,直到踩了個空。
她消失在泛著漣漪的水面……
☆ ☆ ☆
英孝陰沉地坐在輕梅慣常躺的那張大椅上,深深地陷入沉思中。
臥房裡還遺留一縷餘香在此,提醒著他佳人芳蹤已杳。
她真的離開了,不是說笑也不是惡作劇,只是突然之間地動天搖,然後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一直努力提醒自己,是她先背叛他,將他們之間的愛踐踏得殘破不全,將他的家人毀損到不堪的地步……他讓她走是應該的,正確的,可是為什麼他現在的心痛得像是火燒一般?
英孝倏然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來人,給我拿酒來,越多越好!」
他什麼都不要想了,就讓酒精掩蓋掉他所有的感覺,所有的心痛……
第九章
台灣
一棟小小的,隱藏式的平房內,荊釵布裙的明霞正坐在裡頭,努力地讀著一個字一個字。
薄薄的一本三字經,卻花了她無數個晨昏,卻還未看完。
秀生說了,要成為黨的一員,為國家盡心盡力,就必須要懂得識字……幼年就失學的她雖然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但是能夠再度讀書習字,對她來說卻是一種難得的福分。
她從來不知道秀生是這樣的優秀,她也才知道之前在夜總會裡那個愣頭愣腦的二愣子,原來只是他的偽裝。
不過她真的好感激秀生,若不是他千方百計奔走,將她們一大家子都送來了台灣,恐怕她還陷在百老匯那個金錢窟裡無法脫身。
如果輕梅知道了她現在過得這般好,她一定很高興。
一想到這個,她又情不自禁難過起來。輕梅……日子過得好嗎?
那個日本的皇太子竟然不顧危險也要把她帶回日本,明霞也只能在震驚之餘,努力把他想作是為愛而堅持了。
因為有愛,輕梅也能夠好好地過日子了吧?
微帶暑意的風從窗口吹來,微微翻動了她手上的書頁;現在的台灣已經近夏天了呢!
☆ ☆ ☆
東京皇宮
「英孝,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答應這門婚事?」皇后憂心忡忡。
英孝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又因為多日來的失眠酗酒,變得異發憔悴清瘦了。
看在天皇與皇后眼底,又是心痛又是憐惜,詳細問了暢梅園裡的侍從官,才知道英孝與沈輕梅決裂,而沈輕梅已經離開了暢梅園,不知去向了。
英孝皺巴巴的衣裳和滿顎的胡碴,他原本清亮傲然的眼神已不復見,唯有寸寸哀愁盤據了一汪黑潭。
他頹然地斜倚在牆角,雖然表面上聽著母親的話,神魂卻已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英孝……」
「不要再說了,」他有氣無力地道:「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是別希望我會有任何的反應,任何的感激。」
她走了,他也死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莫名的傲骨作祟,再加上靈魂深處的受傷和痛楚,讓他無法毅然決然地尋找她回來,或是徹底把她忘掉。
儘管他防備甚深,但曾幾何時,她已經完完全全地深駐了他的靈魂和骨髓,銘心刻骨,讓他再也無法輕言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