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煙畏冷,整日窩在暖閣裡做女紅,累了便拾起書卷來讀,日子閒適得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她靜靜等待著大福晉的召喚,雖然馬佳氏已多次派人過來催促,鎖煙還是不動聲色地忙著自己的事情。
一條人命豈是急就能急得來的?
院落裡傳來打鬧的聲音,是阿絲帶著幾個小丫頭鬧著小太監阿古玩兒,雪剛停,天氣略微好轉了些,一些年紀較小的下人,便忙著出去堆雪人玩了。
「格格,格格……」阿絲喳喳呼呼地闖進來。
鎖煙驚了一下,細細的針扎到手指上,血珠立刻湧了出來,鎖煙立刻把小手藏到暖耨裡。
「格格,是大福晉房裡的丫頭來了……」阿絲伏在鎖煙的耳邊說。
鎖煙正了正身,看向來者。
小丫頭向鎖煙福了福身,「小福晉吉祥,是大福晉遣奴婢來給您送樣東西。」
小丫頭雙手奉上一小卷用臘封好的真絲卷帛,阿絲立刻接了過來遞到鎖煙的手上。
「大福晉還說了些什麼嗎?」阿絲問道。
「大福晉說,明兒個是王爺的生誕,是個好日子,府裡將會大肆地慶祝一番,到時候小福晉一定要賞臉去主院吃酒。噢,大福晉還叮囑道,小福晉千萬別穿得太素,換些不扎眼的粉裝才合適。」小丫頭口齒伶俐地說道。
鎖煙和阿絲對看了一眼,當下明白了大福晉話裡的意思。
等阿絲出去送小丫頭後,鎖煙才把手從暖耨裡抽出來,針扎出的傷口隱隱作痛,血珠早已凝結成薄薄的血痂。
鎖煙撕開卷帛的封臘,緩緩展開,一行工整秀麗的小楷躍然紙上:「明日,午宴後,蒼雨閣,恭臨。」
鎖煙驀地撩緊捲帛,黑黑的眸對著案几上的一枝白梅出起神來……
一夜無眠,當晨曦開始逼近,鎖煙仍了無睡意,她輕輕坐起身,曲起雙腿,螓首輕靠在膝上,長長柔柔的發,鬆鬆散散覆了滿膝。
一夜翻來覆去,只要一閉上雙眼,那人侵略的眼神便強勢地侵佔她滿頭滿腦,那輕輕勾起的嘴角。低嘎的嗓音震得她芳心發痛。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了,她已是二貝勒的妻子,縱使二貝勒已故,她也不該在心裡想看別個男人呀,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
一定是因為她太怕他的緣故!一定是。鎖煙強迫自己接受這個理由,只為了能讓自己莫名的思念尋找到一個合理的出口。
明日呵,到了明日,她就要拋棄自己的自尊,無助地跪在他的面前,求位高權重的他放自己的哥哥一條生路。她何其無辜,卻要為了自己的親人。狠狠地把自尊扯碎在他的面前。
好委屈!
好不甘心!
命運卻委屈她若此!
在昏暗陰冷的房間裡,鎖煙緊緊抱住自己漸漸冰冷的身體。
第二日,天空一碧如洗,久未曾露面的太陽懶洋洋地爬上當空,暖暖地融著積雪,庭院裡到處可見下人揮著大掃帚清理融水敗雪,天氣卻更冷了幾分,人人都頂著一隻紅彤彤的鼻頭,哆嗦著把手插在袖裡暖手。
一大早,王府便張燈結綵,大總管費揚古領看幾個管家指揮著下人除去門楣上白色的輓聯,那是先前二貝勒舉辦喪事時掛上的。
不多時候,王府門前來了許多軟轎馬車,都是來給煊赫送誕禮的。
鎖煙默默地坐在煊赫一位側室的旁邊,在座的是王府的一干女眷和跟著丈夫來給煊赫拜壽的貴族夫人們。
老福晉沒有來,她推說身體不舒服,其實是暗地裡氣煊赫命人過早地把輓聯給揭下來,又不敢直接和煊赫針鋒相對,只能給東哥一個軟釘子吃。
老福晉一不在,大福晉東哥也不再唯諾,她全權指揮著丫頭奴才們,頗有女主人的風範。
雖然鎖煙盡量地縮在角落裡不想惹人注意,但她驚人的美貌依然引人側目。
午宴間,不時有好奇讚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鎖煙只能低垂下小臉,盡量扒著眼前的飯。
她根本無法適應這樣的場合,若阿絲在的話應該會好些,無奈隨身的丫頭們只能在院外候著自己的主子。
忍受著全身的不自在,鎖煙勉強撐到了午宴結束。
鎖煙不時看向首座的大福晉東哥,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鎖煙緊張地扭著手中的白絲汗巾,為著即將到來的未知局面而惶恐。
東哥喝下最後一口燕窩羹,用汗巾揩揩唇角。
下面的貴夫人們一見東哥吃閉,也趕緊跟隨著喝了口杯中的羹,揩淨嘴,等著東哥發話。
東哥滿意地點點頭,拍拍手,示意丫頭們上來把殘羹冷炙撤掉。
「東哥這次特意命府裡的大總管請了京城裡最出名的梨園班子為我們家王爺祝壽,請各位大人隨東哥移步到觀雪園欣賞……」
東哥走在前頭,頓著女眷們走出主屋。
鎖煙不知東哥究竟是何打算,只能惶惶地跟著站起身,尾隨著眾人的腳步。
腳還未踏出去,肘襟便被人暗地裡拽了一下。鎖煙回頭,是上次來暖閣傳話的丫頭,大福晉東哥屋裡的。
「小福晉請隨我來。」
她逾矩地拉過鎖煙的手,拖著她向人群的相反方向走。
鎖煙回頭,想要找尋大福福東哥的影了,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一些提示。
「小福晉放心,大福晉讓奴婢轉告您,她安排好眾位夫人,隨後就會到蒼雨閣來……您就放心吧。」
到處都是人影,哪裡還能看見大福晉東哥的影子?
走在最尾處的女人忽然轉首,直直地看向鎖煙,眼睛裡寫滿了鄙夷。
是剛剛坐在她身邊的女人,恭親王煊赫的妾室之一。
鎖煙楞愣著回視地,不知道自己是在其麼時候惹到了她。
小丫頭牽著鎖煙的手走過無數深庭樓榭,穿過一片鐵桑林,繞過曲曲折折的迴廊,終於來到了依水而建的蒼雨閣。
鎖煙早已走得暈頭轉向,她暗歎,恭親王府的財勢確實非同一般,如此明目張膽地大興土木,根本就未把當今皇上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