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悉的人事都棄她而去,人是如此,連手環也是。
那手環在她回台灣的前一晚拔下來後,隔天就找不到了。由於時間緊迫,她也沒再仔細尋找,僅能任憑它遺落。
縱使她身邊圍繞著家人與朋友,但卻怎麼也驅不散她心中濃厚的落寞與思念。
曾經是最親近的人,因為一場奇異的事故而變成疏離的陌生人;而出事前不曾接觸過的陌生人,如今卻是她心頭最深的掛念與心版上的印記,這樣的際遇未免太捉弄人……
關在漆黑的房裡,她怔怔的與寂寞對坐。
回到台灣後,雙方家長一致以她失憶因此更需要安全感為由,開始積極討論、籌備兩人的婚事。
未婚夫──思及這個稱謂,茴香沉重的閉上紅腫的雙眼。
過去的濃情蜜意已不復存在,未婚夫之於現在的她,只不過是個陌生的男子。
跟一個沒有感情的陌生人結婚,只會讓她更沒安全感。
可是她什麼也沒說,就只是意志消沉的任由他人擺佈。
婚禮的日期越來越逼近,全家都歡天喜地的沉浸在辦喜事的氣氛中,沒有人在意她的心情和反應。
她是失憶了,但並不表示她也沒了自我想法。
他們一個個都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彷彿她是犯人般,拘禁了她的行動,不讓她外出,形同軟禁。
或許他們是基於擔心,所以限制她出門,家裡雖然有雙親陪伴,可仍填補不了她內心的寂寥與空虛。
歎一口氣,茴香起身,打開房門緩緩下樓。
她的爸媽一看到她,便立刻簇擁上來,臉上帶著慈藹的笑容。
而她「未婚夫」的父母也在場,看見她便親切喊著她的名,一樣笑得很慈藹。
他們一句又一句的問候及關心,卻像流彈一樣,讓她閃躲不及,於是只能慨然接受。
她曉得,他們湊在一起的目的──討論婚禮的形式、以至於禮服和宴客地點與菜色……
照理說,身為準新娘的她應該一起參與討論、主導意見,不過她從不過問,因為她從來就沒有當新嫁娘的準備。
她下意識的緘默,既是無言的抗議,也是某種程度死心後的麻木。
客廳的電視是開著的,美麗的主播報完政治新聞後,嚴肅的表情柔和許多,帶著合宜的笑容、轉換語調,改播影劇消息。
起初,茴香僅是任憑嘈雜的聲浪灌進耳朵,並無心聆聽,直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從電視中傳出來,狠狠地震動她的心弦。
她盯著電視螢幕上一名戴著墨鏡、嘴角緊繃的男性臉孔,淚水猛地奪眶而出。
「這部電影的導演高敘,與多位巨星,已於今天中午抵台,下榻於晶皇飯店,目前正在飯店的宴會廳召開記者會,預計在台灣停留二十四小時,隨即將飛往日本及韓國宣傳即將上映的新戲……」
接下來主播說了什麼,茴香再也聽不見,她全身每個細胞全被「高敘」兩個字佔據,心跳加快、心海翻騰。
晶皇飯店……她牢記在心,然後飛快的衝上樓。
她突兀的舉動把正在研商婚事的兩方家長嚇了一跳,不知所以的面面相覷。
幾分鐘後,茴香又再度快速奔下樓,態度十分急切。
「怎麼了茴香?發生什麼事了?」丁母盯著她匆忙的身影,一頭霧水的問。
「我要出去一趟!」茴香口氣堅決,聲音甫落下,人也跟著隱沒在開了又關的大門外。
「欸?」丁母驚愕的瞪大眼睛。「茴香……她是不是恢復記憶了?」那急驚風的行動力,和尚未失憶前簡直一模一樣。
由於前後發生的時間太短,以至於他們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僅能眼睜睜的看著茴香飛奔出門。
其他人不置可否的偏著頭,誰也無法肯定是或不是。
他們陷入疑雲中,熱切的商討也因此中斷。
*** *** ***
茴香奔出家門,在路口攔了計程車,報出欲前往的地點。
來到晶皇飯店後,她付了帳、跳下車,進飯店便看見製作精美的指示牌,標示著歡迎字句、和電影記者會的樓層,方便與會的記者和貴賓蒞臨會場。
茴香依循著告示來到七樓,一出電梯,熱烈的掌聲如海浪般襲來,可見場面相當盛大熱鬧。
會場前方,設置了一個精巧的接待處,有幾位穿著筆挺西服的年輕男子負責確認來者身份,對方必須持有專為此次記者會設計的邀請函才能入內。
可想而知,匆促成行的茴香勢必會被擋在外頭。
不管她怎麼央求,工作人員也不可能通融,即使她看起來是那麼蒼白無助,但萬一發生什麼意外,他們可承擔不起。
不過茴香並沒有因此而放棄。無論如何她都想見高敘一面,問他過得好不好,甚至告訴他,她很想他……
當初,他毫無挽留之意就讓她離開,是因為他自始至終愛的都是跟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從來就不是她。
所以他才會連一句「再見」也沒對她說,更沒有去送機。就算他感到解脫、壓根不想見她,但她仍然想見他、跟他說話。
茴香在會場外耐心的等待,直到一個鐘頭過去,陸續有記者走出來,顯然記者會已經結束,接下來是主辦單位提供自助餐點供大家享用。
而身為主角的高敘自然也被眾多媒體記者包圍,談著電影理念、或是此次即將上檔的新電影概念和拍攝花絮等等。
面對電影方面的各種問題,高敘都侃侃而談,唯獨觸及感情一事,他便斂起笑容,一律三緘其口,絕不透露隻字片語。
他的感情世界向來低調,因此格外讓人想深入探究。
他冷著臉不願回答記者的追問,慢慢走到會場入口,打算先行脫身。
記者會完畢後,他要求電影公司今晚給他一點喘息與獨處的空間。答應配合出席各項大小宣傳活動,已是他最大的讓步,前提是活動後必須給他完全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