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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不,夫人永遠是夫人。」管事堅持,固執的要替她披上外裳。「外頭天正下著雪,您不讓我送,至少也把外裳穿上。」

  畫眉淡淡一笑,不再拒絕,披上外裳後,又要往外走。

  「夫人,」老人又喚,老淚縱橫。「傘也拿去吧!」

  「不用了。」她搖搖頭,對著老人微笑。「管事的,此後可要保重。」說完,她就踏入茫茫大雪中。

  雪一陣又一陣的下著。

  年關將近,又已經入夜,大雪逼得行人早已全數走避。大道上只有她一個人踽踽獨行,小小的腳印,在雪中印得很清楚。

  風雪飄揚在天際、在城中。

  她的胸口悶悶的疼著。

  這心,會不會真的裂出血來?

  雪花飄落,逐漸覆蓋了足跡,她直視著前方,愈走愈遠、愈走愈遠,一次都不曾回頭。

  她的背影,終於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第七章

  風雪飄揚在天際、在城中。

  雪花從敞開的窗口飄進,落進夏侯家糧行的二樓,也落在一個男人的肩頭。他站在窗前,不畏風冷雪寒,靜靜的矗立下動,看著大雪之中,那纖弱的身影愈走愈遠。

  他看著她離去,清朗的面目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星眸,在她踏出夏侯府後,才卸下重重偽裝,洩漏出五內俱焚的劇痛。

  管事走上二樓,來到他身後,還用手擦去淚痕,哽咽的開口。

  「虎爺,夫人已經離開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夏侯寅沒有回頭,仍注視著雪地裡,她逐漸消沒的背影。

  「是。」

  「派人跟上。」

  「已經跟上了。」

  「別讓她出事。」

  「知道了。」

  始終站在角落的董絮,神情不捨,眼裡也有淚。她望著窗外,心痛如絞,終於鼓起勇氣,怯生生的問:「虎爺,真的非得這麼做嗎?」

  這段時日以來,夏侯寅的吩咐,她全數照做,不曾質疑。但今天晚上,當畫眉真的離去時,她幾乎無法承受心中的自責。「虎爺,或許,您現在追上去,跟夫人解釋清楚,就還來得及……」

  「不,」夏侯寅搖頭,「來不及了。」

  只要能保住畫眉,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些日子以來,他也的確是無所不用其極。他太瞭解她,也太懂得她,知道該怎麼做,最能讓她心寒、最能讓她心痛、最能讓她心死……

  曾經,他想將她護衛在懷中,一生一世。

  但是,如今當他的胸懷已不再安全,他別無選擇,只能狠下心,用盡所有方式,逼得她離開。

  風雪飄揚,一陣又一陣。

  夏侯寅的肩頭,堆了一層薄雪,冰冷的雪水,被他的體溫融化,浸透黑色的衣裳。寒風刺骨,而他就這麼站在原處,專注的注視著、遠望著,直到畫眉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之中,再也看不見。

  然後,他握緊雙拳,表情森冷的轉身,大步離開窗口。

  她走了。

  而他,還有一場惡戰要打。

  *** *** ***

  深夜。

  碼頭旁的驛站裡寂靜無聲,畫眉獨自一人,坐在大廳角落,靜默得彷彿要融入夜色中。

  驛站雖然簡陋,但是關上門窗後,還能遮蔽風雪,大廳中央燒著爐火,讓留宿的旅人們取暖。

  大部分的商旅,身旁都堆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畫眉孑然一身。

  她所有的行李,就是懷裡那封休書、一枝含苞待放的梅枝,以及手中的船票。

  溫暖的燭火,照亮船票上的字跡與商印,目的地是她出嫁之前,所居住的那座城。

  夏侯寅不愧是個商人,不但平日裡頭,打點來往商家時,花費銀兩絕不手軟,就連打發她這個下堂妻,他也沒有吝嗇。雖說,那一萬兩銀票,她並沒有收下,但是細看手中的船票,就可知道,他在這方面也是砸下重金。

  這張票可是整條運河上最頂級的北雲商隊的船票,所買的艙房,也是整艘船中最舒適、最豪華的,船上甚至還有小廝與丫鬟,隨時關照旅客的需求,照料三餐飲食。

  他所買的,也是船期最近的船票。

  看得出來,夏侯寅的確是迫不及待,希望她快快離開鳳城。只要坐上那艘商船,不到十天的光景,她就能回到娘家。

  畫眉反覆看著船票,從深夜,到了天明。

  天亮之後,雪仍未停,驛站逐漸熱鬧了起來,停在碼頭旁的一排商船,傳來響亮的吆喝聲,船員們忙著把貨物,從岸上扛入艙內。

  驛站外頭,聚集了不少小販,賣著熱呼呼的吃食,食物的香氣飄進驛站裡,商旅們一個個醒來。

  有的就提了行李,到外頭光顧小販,在臨時搭的棚下,喝碗熱騰騰的粥。有的則是從行囊裡拿出乾糧吃著,等填飽了肚子,就準備搭船出發。

  年關將近,返鄉的商旅不少,為了賺飽荷包,過年期間商船照樣航行,碼頭上人來人往,甚至比平時更繁忙,地上的積雪,都被人們踏成了冰。

  畫眉拿著船票,找到了船隊,靠著船員的指點,找到了在碼頭旁、小棚下,正拿著毛筆、捧著冊子,忙著點貨的船老闆。

  瞧見那張船票,船老闆雙眼發亮,立刻知道是貴客來了,連忙擱下筆,迎上前來親自接待。

  「這位夫人,請在這裡稍待一會兒,等船艙裡整理好,我就派人護送夫人上船。」他笑容滿面,慇勤的說著,還回頭吆喝:「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那個誰,拿張椅子過來。」

  「不用了。」

  「夫人您別客氣,天這麼冷,讓您在這兒等著,就已經是我的不對了。」他回頭又喊:「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那個誰,快把火爐也搬過來,別讓夫人凍著了。」

  「船老闆,不用忙了。」畫眉語氣平靜,輕聲說道:「我是來退這張船票的。」船老闆轉過頭來,原本的笑臉,瞬間都變成了愁容。他誠惶誠恐,幾乎要冒出冷汗,急忙問道:「夫人,是不是小的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惹惱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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