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含笑的眸子,在偌大的糧行內外,搜尋了一會兒,半晌之後,她才開口輕聲問道:「您今早可見著虎爺了?」
「虎爺剛回來,進屋去了。」管事連忙回答。
畫眉點點頭。
「喔,或許,是恰好沒遇上吧!」她輕描淡寫的回答,走到糧行之外,看見丈夫的坐騎。
那匹黑馬體長頸高、腿健鬃長,是匹難得的名駒,夏侯寅對牠格外寵愛,顧人仔細照料,每旬還會出城,策馬奔馳一番。
這會兒,那匹馬就在台階下,畫眉走到黑馬旁,輕撫著馬鬃。黑色的長毛上濺了泥水,有的已經乾涸,馬伕扛了一桶清水來,馬兒正低頭喝水,看來不但是渴極了,也累極了。
會這麼累著牠,怕是奔馳了整夜,都沒有休息吧?
畫眉輕拍了拍黑馬,仔細的吩咐著。
「喝過水後半刻,再餵牠糧草,用乾布把這些泥都擦乾淨。記得,用乾布就好,別沾濕了,免得牠著涼。」
離開糧行後,她返回屋裡,先到議事廳堂裡,書寫幾張帖子,再連同禮品,交代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帖子、不同的禮品,到不同的往來商家中,有的是問候、有的是答謝,有的則是賀禮。
除此之外,就連夏侯府邸的諸事,她也處理得有條不紊,該吃什麼、該穿什麼、該拿什麼、該送什麼,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奴僕們在她的指揮下,個個謹慎小心,不敢出半點差錯。
直到晨間的例行公事,都告一段落,她才起身,往梅園院落走去。
秋季天涼,雖然日光還暖,但梅樹的綠葉,已經一葉又一葉的凋落,落葉鋪了滿滿一園子,踩在上頭沙然有聲。
畫眉還沒走進屋子,遠遠的就聽見,蝴蝶廳裡頭傳來嬌甜的笑聲。
「啊,伯伯,我要這幾顆啦,小小的。」小女孩的聲音,笑嘻嘻的說道。
低沉的男性嗓音,也傳了出來。
「好。」夏侯寅的聲音裡,也有著笑意。「小心點,可別吞下去。」
小女孩哼了一聲。
「才不會呢!」
畫眉走進屋子,看見在蝴蝶廳的窗前,正在談笑的一大一小。夏侯寅身穿藍袍,坐在桌邊,桌前是五、六個絲絨盒子。
日光灑落屋內,在他的眉目輪廓上,鑲了一層細細的金邊,幽斂的黑眸裡,除了笑意之外,還有些許倦意。
一個年約六歲,眉清目秀、身穿紅襖的小女孩,就坐在他腿上撒嬌說話,白胖嫩軟的小手握得緊緊的,不知抓著什麼。
瞧見畫眉來了,小女孩臉兒發亮,撲通跳下來,踩著綴上流蘇墜子的小紅繡鞋,咚咚咚的朝她跑過來,撲進她的裙子裡,抱著她的腿,小臉磨啊磨,像隻貓兒般撒嬌。
「伯母,抱!」小女孩伸出手,滿臉期待。
畫眉笑著伸出手指,點了點小女孩的鼻頭,寵溺的說道:「燕兒長大了,伯母抱不動了。」
夏侯家之中最受寵愛的,莫過於夏侯燕。
她是夏侯寅胞弟之女,母親病弱早亡,讓她一出世就沒了娘,父親夏侯辰又忙於生意,時常不在府裡。而這個嬌俏黏人的小女娃,卻沒少受半點疼愛,夏侯府上上下下,全把她當心肝肉兒般疼著、寵著。
就算畫眉抱不動,燕兒也拒絕鬆手,她最愛黏著這個美麗的伯母,白胖的小手圈得牢牢的,不肯放開,亦步亦趨的跟著。
「妳這樣抱著,伯母該怎麼走路?」夏侯寅出聲提醒。
燕兒皺了皺鼻子,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鬆開手,胖胖的指頭抓著畫眉的湘裙,乖乖跟了過來。就算畫眉在桌邊坐下,她還是歪著腦袋偎在裙上,依戀的直撒嬌。
「燕兒吃過早飯了嗎?」畫眉問道,用手指梳著小女孩的發,對小女孩萬分寵愛的時候,心中也有些許遺憾。
成親這麼多年,雖然夫妻情深,但是她一直沒有懷孕。
她是多麼希望,能有一個孩子。
如果是個女孩,該會是長得像她。如果是個男孩,肯定就長得像他——她最愛的男人……孩子會有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
窩在她裙上的燕兒,沒有吭聲,倒是一旁的丫鬟急忙報告。
「小姐不肯用膳。」
「喔?」畫眉的食指,繞著小女孩的發,低頭哄著。「燕兒,為什麼不吃飯?不吃飯可是長不大的喔!」
小臉抬了起來,紅唇嘟嘟。
「那些都不好吃嘛!」
「那麼,燕兒想吃什麼?」
大眼睛眨巴眨巴,充滿期待。
「吃伯母煮的粥。」想起那好滋味,她就口水直流。
畫眉笑了笑,捧著小臉蛋,揉了揉小女孩的鼻尖。
「就知道妳挑嘴。」
「是伯母煮的粥太好吃了。」燕兒撲抱住畫眉的裙,半是撒嬌、半是耍賴。「除了伯母煮的粥之外,我什麼都不吃。」
「那不就要謝天謝地,我早上才熬了一鍋干貝粥,不然可要餓壞妳的小肚子了。」
「啊,有干貝粥嗎?」燕兒的眼都亮了。
「有。」畫眉笑著點頭,看向一旁的丫鬟。「這會兒火候該足了,妳去端過來,替虎爺跟小姐都備妥碗筷。」
她會特地熬了那鍋干貝粥,是為了夏侯寅。她暗暗猜想,昨夜到現在,他或許什麼都還沒吃,他最愛她親手熬的干貝粥,而粥性平溫、滋味清淡,也最適合這時候進食。
丫鬟福了福身,不敢怠慢,立刻往外走去。
「啊,等等,我也要去!」等不及的燕兒,想到干貝粥的滋味,小肚子就咕嚕咕嚕的響,急著想早些喝到熱騰騰的粥,迫不及待的跟著丫鬟出去了。
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鴛鴦廳裡靜了下來。
畫眉抬頭看著丈夫,還沒能開口,夏侯寅就伸出手,從她的發間,拈走一片凋落的梅葉。
「秋涼了,妳該多添件衣裳。」他淡淡的說道,注視著她的目光,溫柔得幾乎要滿溢。
「今早醒得匆忙,忘了。」畫眉注視著丈夫,如畫般的眉目,略有輕顰。「虎哥,你昨夜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