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口氣。「我不會成親。」
「你不成親?那你剛剛還跟細細說了那些……」
「那是為了要讓她死心才說的。」他輕歎口氣。「去敦煌千佛洞雕塑佛像需要時間,至少也要十幾年方能回來,我不要娶個妻子來為我守活寡。」
「你這孩子實在太任性了!你不想耽誤別人,可你有沒有想想姥姥、你的爹娘十多年見不著你會有多思念?十多年以後,姥姥都七十多了,還能不能活著看見你回來?你就這麼忍心讓姥姥日思夜想著你嗎?」孫姥姥無法接受她最愛的孫兒要離開她那麼遙遠而且那麼久的時間。
「姥姥……」他輕輕握住老邁的雙肩,痛苦地歎息。「如果您和爹娘動用親情的力量來留住我,我是會留的,我也會乖乖遵從您們的意願娶妻生子,但是,那不是我要的人生。我就是有強烈的渴望要去完成一件我想做的事,我也想像尋常的人一樣過平凡的日子,我可以屈服,但是姥姥,那不是我要的!」
孫姥姥滿眼憂傷,無奈地瞅著他。「傻孩子,姥姥要是希望你當個平凡人,在你小的時候,我就不讓你拿刀了。」
「姥姥……」孫玄羲心中有酸澀也有感動。
孫姥姥深深地歎息。在他小時候剛會跑會跳時,他便愛拿著小刀四處刻劃,她囑咐著兒媳不可阻擋他,任由他揮灑他的天賦和才華。她鍾愛的孫兒果不負她期望,年紀輕輕便擁有鬼斧神工的刀技,在洛陽闖出響亮的名聲來。豈料,她當初放這孩子自由地飛,這會兒,他竟還想飛得更高更遠去。她當初的抉擇是對是錯呢?得到的結果又是喜還是悲?
「你呀,要走便走,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她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臉龐。「你想自由地飛,姥姥不想綁住你,當你飛累了,你總是會回來的,是不?為了等你回來,姥姥一定會健健康康地活著,一定會等到你回來。」
孫玄羲眼眶微熱,幾乎墜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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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滿光華的月緩緩升上來了。
「長樂坊」的夜依舊熱鬧,而這夜更是熱鬧得出奇。
有藍眼睛的胡女跳著西域舞,還有變戲法的。由於蘇合香太久沒有上台獻舞,花喜蘭絞盡腦汁也得滿足前來「長樂坊」取樂的客人。
一套精彩的戲法剛變完,茶坊中歡聲雷動。
在如雷的掌聲中,有客人驚呼——「快看!那是蘇合香!」
這夜並未安排蘇合香跳舞,因此蘇合香的出現不只客人們驚喜,連茶坊上下僕婢、樂工們也都大感驚異,忙遣人去請花喜蘭來,生怕要出事。
蘇合香明顯經過盛妝打扮,她梳高髮髻,簪上一朵粉色牡丹,額間貼著以金箔剪成梅花形的花鈿,光燦耀眼,兩頰勻上胭脂,以玫瑰膏飾唇,肩臂輕披紗羅披帛,一身嬌艷的輕紗糯裙。她穩定地、堅決地,一步一步緩緩走上舞台,眉端唇角有著豁出去的決心。
眾人驚見她的美,發出陣陣讚歎聲。
「我,蘇合香,雙十年華,在此昭告天下男子,我要親選夫君。」她一字一句,沉靜地、清晰地說著。「為妻為妾都行,唯有一個條件,一定要拿得出一塊千年古檜木為聘,條件符合了,我,便嫁。」
台下眾人聽了皆嘩然。花喜蘭此時匆匆忙忙地趕了來,聽見她的宣言,驚訝得目瞪口呆。
「細細,妳究竟在胡說些什麼呀!妳要一塊千年古木做什麼?」她衝上去慌張失措地要拉蘇合香下來。
「蘇合香姑娘,妳方才說的話是真是假?」座間一名男子站起來高聲問。
「是假的,大夥兒別聽她胡說!」花喜蘭簡直快要急瘋了。「她醉了,在說胡話呢!客人們千萬別當真……」
「我沒有醉,更不是說胡話!」蘇合香推開花喜蘭,更進一步站到台口。「當著眾人面說出口的話,豈能有假?」她的眸光堅定不移。
「好!千年古木在下有!」那男子再出聲喊。
眾人目光全驚異地轉向那男子。
蘇合香凝神朝說話的男子看去一眼,那是一個體格魁梧,滿臉大鬍子的壯年男子。「口說無憑,送到我面前,讓我親眼驗收了才算數。」
「只要蘇合香姑娘肯兌現承諾,在下立刻派家僕從咸陽老家把古木運過來。蘇合香姑娘,妳說的話可是真的?萬一古木運來了,妳會不會不認帳?」那男子似乎沒想到一塊古木便可換到蘇合香,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我說了,當著眾人面許下的承諾,怎能有假?你趕緊運來便是,何必廢話太多!」蘇合香不悅地擰眉輕斥。「倒是公子真有千年古檜木嗎?聽說那種古木珍奇得很,怎麼你隨口便說有?你要明白,我說的是千、年、古、檜,木。」
「放心!」那男子自大地笑道:「在下老家確實有古木,而且還有四根!那是因為在下先祖當年是隋煬帝建晉陽宮時的木匠,晉陽宮建成之後還剩下數十根古木,建宮的木匠均分了去,在下先祖分得了四根,所以請蘇合香姑娘放心,在下老家的確實是千年古木!」
蘇合香臉上的淡笑恍惚詭媚。孫玄羲視為珍寶的古木,眼前這粗漢子家中居然就有四根。先祖留下來的珍奇古木,這粗漢子可知有多少價值?隨隨便便就拿一根要來換個女人回家,真諷刺。而她的未來就要跟了一個這樣的粗漢子,想來又更覺得諷刺了。
「公子,我在茶坊內靜候佳音了,但願公子別讓我等候太久。」話已出口,不容得她反悔了。
「好,我立刻連夜出城!咸陽離這兒不遠,最快古木明日便會運到,在下告辭了!」那男子欣喜地拱了拱手,旋即快步走出茶坊。
花喜蘭聽得心驚膽戰,只為了一根木頭,她的寶貝兒就要把自己給了那樣的粗漢子?這究竟是從哪兒說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