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半天,就是罵他膚淺吧!
他走過來,停在洞前,俯瞰著她的眼睛。
阮罌看見他眼中的笑意。
「我想你沒搞懂,去西域這念頭不蠢,是你進行的方式蠢。」他問:「西域那麼遠,一路上,沒錢的話,晚上住哪?沿途吃什麼?要去西域,首先必須有一大筆錢。」
「你有錢嗎?可以借我嗎?」
問得真直接啊!他笑道:「就算有錢,借你也沒用,一個女孩子,不會武功,途中遇上盜匪,不能保護自己,錢被搶了,還去什麼西域?命都沒了,還看什麼死亡之蟲?你笑別人目光膚淺,視野像鼻孔大,但你為了追逐夢想,早早喪命,最後看見的還比那些膚淺的人少。你說,你蠢不蠢?」
阮罌愣住,找不到話反駁。嘿,亂有道理的,看樣子他不但會武功,還挺聰明,講起話不疾不徐,可項項都挑明了問題的癥結。
她這個人就是很有彈性,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會忌才,好吧,她甘拜下風。
「我蠢,你說得對。」現在她知道自己有多衝動了,她問:「不過,既然你會武功,你可以跟我去嗎?」
「不行。」
「一定要會武功嗎?」阮罌猶豫了。「我不喜歡打打殺殺,對練武又沒興趣啊。」又嘀咕道:「還要有錢嗎?」歎氣。「我爹最愛賺錢,為了賺錢常不在家,我不喜歡錢,對賺錢也沒興趣啊……」那怎麼辦?怎麼去西域?
他的目光沉靜,說道:「往往為了做一件喜歡的事,要先做幾十件不喜歡的。」
「不能只做喜歡的?這麼麻煩嗎?」阮罌露出苦惱的表情。
「放棄算了,談什麼夢想?我看是吃飽太閒。」
她果斷地說:「好,我不去了。」又說:「等練好武功、賺夠錢、做好準備我再去。」
還是要去?西域對她有這麼大魔力?他失笑,感到不可思議。
「你教我武功,教我賺錢……可以嗎?」
「那不是一時半刻學得會的。」
「一時半刻學不會,可以三年五年學,學好再去。」
「教你武功,教你賺錢,我有什麼好處?」他看阮罌伸出十根手指。他搖搖頭。「十文錢?還是十萬白銀?不,錢不能收買我。」
「十條死亡之蟲。」她哈哈笑。
司徒劍滄先是怔住,旋即,嘴角上揚,微笑了。跟著,他眸色黯下,凝視這一頭亂髮,眼色狂野的女孩。聽著她亢奮激越的話語,還有那對夢想執著而明亮的臉龐,這些,讓司徒劍滄長久來沉寂的心海,起波瀾。
有人,為夢想,熱烈地活。他,卻為了宿命的安排,早遺忘掉這種熱情。
「這樁買賣,挺有意思。」像意外欣賞到美麗風景,她為他黑暗的心房開了一扇窗,迎進陽光。他從她身上,嗅到一股旺盛的生命力。是好奇?或為了有趣?還是某個說不清楚的曖昧理由?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說
「我答應你。但是,不保證什麼,你要是惹我不高興,我隨時可能變卦。」
她開心地笑了。「我不會惹你生氣的,等事成之後,我抓十條死亡之蟲報答你。」
誰希罕啊!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阮罌。」
「你下來,先隨我回去,等天亮了,再回去。」再耗下去,她會冷死在洞裡。
「好,抱我。」阮罌張開手。見他揚起一眉,她解釋:「因為我的左腳扭到,很痛啊!你抱我下來好嗎?」
「你是怎麼上去的?」他不想抱髒鬼。
「爬上去的。」
「爬上去的時候腳不疼?」
「可以忍受的疼。」
「既然可以忍受,下來比爬上去容易,你自己下來吧。」
「你抱我下來不是比較快嗎?等我慢慢爬下去,不知道要多久。」
「不下來就算了。」懶得管她,他轉身就走。
她急嚷:「下來了∼∼」
磅!
他怔住,回身,驚訝了。這幾年,能讓他驚訝無言的情況不多了,而她,也算一絕,直接用跳的。她不怕痛,大膽往下跳,這是她的密技嗎?這次她也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這次又很精彩表演墜地記。
司徒劍滄走過去,在她身旁蹲下來,研究著那呈大字形趴著的阮罌。「叫你下來,幹麼用跳的?」
「這樣比較快!」她急了,怕被他撇下。其實被困在這黑墨墨的森林裡,她很怕的,只是愛面子不肯承認。他要是走掉了,那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痛?」
「不痛……就是頭暈。」她臉埋在泥裡。
難得,有人可以讓麻木又冷血的司徒劍滄感動。他懷疑她的痛覺比常人遲鈍好幾倍。
「你別走喔!」阮罌掙扎著坐起,望著他。
他正看著她,看她臉上舊的血漬覆上新的。厲害,又流鼻血了。他側首,撫額,笑了。
「我的腳很痛。」
真的很遲鈍,現在才嚷痛。他沒同情心,他還在笑,好像她是個笑話,令他很開心。她可憐兮兮道:「我鼻子也痛。」手摸向鼻子,濕濕熱熱的,啊,鼻血正澎湃地流。好慘,但他側過臉去,仍笑著,她哀歎:「而且我的頭好暈哪,你家會不會很遠啊?」她腿軟,沒力氣走。
「不遠,走一個多時辰就到了。」
「什麼」阮罌駭嚷:「我不能走了,真的,真的痛啊!」
「那這樣吧,你用爬的吧。」他揶揄道。
阮罌呆住,這個人,很無情喔,但他剛剛怎麼說的?有時候為了做一件喜歡的事,必須做好多件不喜歡的。好吧,她很受教的。
阮罌果真翻身,趴在地上。「爬就爬,你帶路,慢一點喔,我才跟得上。」
「等你爬到我家,天都亮了。」
然後,阮罌察覺到有兩隻大掌,摸住她腰的兩側,跟著,她整個人好輕易地被提起,落入個溫暖的懷抱裡。她看見星般的眼眸,同一雙眼,這次,卻給她很溫暖的感覺。
司徒劍滄抱住她就走,想著回家要快洗手,是怕髒的,但第一次懷抱塞了軟熱的女孩,他身體也被烘熱了,抱住以後,才發現沒他想像中難受。空虛的心,彷彿也被什麼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