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到鐵家來,我會如數支付。」鐵鷹感覺到這個清瘦少年的明顯敵意,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充滿了壓惡與排斥。
「只是怕我這貧戶不夠資格踏進鐵家的地盤,還沒開口就被人轟了出來,我看,我還是識相點,自認倒霉就是了。」野火諷刺他說道,握起扁擔就往竹林走去。
鐵鷹皺起眉頭,頭一次遇到說話如此刻薄的少年。
一股怒火由胸間升起,讓他有幾分詫異。他一向冷靜自持,怎麼這少年只是幾句挑釁,他就動了肝火?屬於「他」的香氣還在鼻端,屬於「他」的觸感還殘留在他掌間,他因為「他」的話而憤怒,幾乎就想要將「他」拉回來,將「他」——將「他」如何?他對心中的煩亂感到驚訝,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唉呀,這位小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你怎麼可以讓他離開?」皇甫覺連忙喊道,邁開腳步跟了出去。
他心裡還有幾分疑惑,要是野火就這麼離開了,那疑惑大概永遠解不開,先前拉著野火抗敵,他就隱約感到不對勁,他再怎麼說也是花叢老手,面對美女可有超乎尋常的敏銳。
「小哥就跟我一道前往鐵家,讓我好好地謝『你』,就憑『你』的身手,可以抵上不少好手呢!」他期待地說道。
「放手!就算是用八人大轎來抬我,我也不去鐵家。
本大爺不稀罕!」她吼叫著,不愉快地回想起多年前的經驗。
鐵鷹看著皇甫覺拉扯著野火,黑色的眼睛緩慢地瞇起。眼角突地有了動靜,他暗叫一聲不妙,雙手運勁就往刺客劈去。只是,刺客覷了空,早已經拔出一把隨身的小刀,鐵鷹的掌結實地打上他的背,震得他五臟六腑劇烈疼痛,一口鮮血猛地咳出,他還是忍著最後一口氣,往皇甫覺撲去。
奈何野火正與皇甫覺拉扯在一起,當刺客撲上前時,兩人都已經來不及反應。皇甫覺火速地想拉開野火,但是她卻正想往另一個方向避去,兩股力量交相抵去,那把淬了毒的刀子就這樣不偏不倚地扎入她的肩頭。
野火喘了一聲,眼睜睜看著刀子扎入她的肩膀。她張開口,不知道是該尖叫,還是怒吼出對皇甫覺的深惡痛絕。
「小心!」鐵鷹吼道,掌心運勁,真氣霎時灌入雙掌,足尖一點就已經來到野火面前。看見刀子扎入「他」,肩頭的一瞬間,他的心中一緊,再也顧不得要留下活口,眼下已經痛下殺手。
他左手一拉一扯,刺客連哀嚎的機會都沒有,全身的骨骼因為強勁的力道,已經全部碎裂,鮮血由刺客口鼻噴出,飛灑在地面上,破碎的身子遠遠地摔落在地上,再也無法動彈。
至於岳昉,則是已經嚇得腿軟,坐在原地不停發抖,心裡求遍了皇甫覺的列祖列宗,只求皇甫家如今唯一的傳人能夠安然無事。
皇甫覺抱住軟倒的野火,小心地護著。「該死!那刀子餵了毒。」他咒罵著,難得收起了平日的閒散模樣。
「先帶回鐵城去。」他先點住野火的週身大穴,制住毒液的流竄。但是那刀子上的毒十分兇猛,轉眼間這個清瘦少年就已經臉色修白、雙唇泛紫了。
看過太多生死,但是在看見這個少年陡然間從生龍活虎,到此刻突然性命堪憂,他的心裡奇異地被揪緊了。
野火起初還不覺得疼,她知道刀子扎中自己了,但是肩上的傷口不疼,她反倒是覺得冷。好冷好冷,冷得她的血液都像是要冰凍起來了,她的身體好軟,連呼吸都費力……怎麼會這樣呢?她不是已經避開那些生死危機好遠了?才頭一次與皇甫覺打了照面,死神就又找上她?她不想要再想起那些過往,不想要跟鐵家扯上任何關係了。
在朦朧之中,野火只能看著眼前的鐵鷹,他專注的眼睛看著她,拍著她的臉,口唇掀動著,但是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她張開口,努力地說出心裡的話。
「你說什麼?」鐵鷹皺起眉頭,低下頭準備聽個仔細。
野火努力張開口,靠在他的耳邊喘著,又勉強說了一次。「你們這兩個該死的掃把星!」她以最後的力氣咒罵了一句,接著就眼前一黑,完全不省人事了。
兩個男人抱住她,有片刻的沉默。半晌之後,皇甫覺清了清喉嚨,有點不可思議地問:「那是指我們嗎?」
他的自尊心有點受傷了。
鐵鷹不耐地瞪了皇甫覺一眼,態度與人前的恭敬有了幾分不同。「還需要懷疑嗎?」他冷淡他說道。打從多年前與皇甫覺相遇起,他就清楚地知道,皇甫覺就是所有厄運的中心。
極為緩慢的,他抱起昏迷不醒的野火,那柔軟的身軀讓他平靜的心有措手不及的顫動。他緊皺起眉頭,之後神色一整,雙足輕點地面,迅速地往鐵城奔去。
他心中隱約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讓「他」死,絕對不會讓「他」死!
第二章
在鐵城的最中心,有著一處高大的住宅,門牆之內雕樑畫棟,佔地極為遼闊的住宅,有多處雅致的宅院。
還有著足以媲美皇宮中的林園勝景。
在一處隱密的宅院裡,僕人神色緊張守在門外,卻不敢輕易靠近。幾個時辰之前,宅院裡送來了一個重傷昏迷的少年,皇甫覺執意要親自看護,甚至不許僕人去請大夫。
在華麗的窗榻之內,一個衣衫華麗的年輕男人舉杯淺酌。一陣風吹過,拂過了柔軟的錦簾。皇甫覺放下手中的薄玉杯,打開手中桐骨扇輕搖著,一派神色自若。
一道黑影忽然不知從何處竄出,身手靈活地匪夷所思,轉眼已經來到皇甫覺跟前。
「我到了。」男人低聲回答,全身被包裹在黑衣中,甚至連容貌都被遮掩住,只有那雙眼睛,銳利而明亮,甚至還有幾分的冰冷。
「很好,先喝杯酒。」皇甫覺點了點頭,從容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