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笑一聲。「千里迢迢召我來,總不會是請我來喝酒的吧?」他高大的身軀散發著致命的威脅感。
皇甫覺微笑道。「自然是有事,才會請你前來。鐵鷹那傢伙正在處理處決魔教之子的事情,不會注意到你進鐵城來。他應該料得到,我會召你來醫治此人,所以才會放心把人交給我。」他搖動著桐骨扇,若有所思地笑著,在內室之中,刻有龍虎異獸的床榻上,躺臥著一個清瘦的身軀。
野火靜靜地躺在柔軟的床榻上,雙眼緊閉著。黑衣男人將她的手輕輕挪出棉被,再輕按住她的手腕,診握了半晌。
「刀傷沒傷到經脈,只是刀上的毒很是奇特,要不是先前被鐵鷹封住週身大穴,止住毒液漫流,這位姑娘大概已經魂歸九陰了。」
「姑娘?那麼我的眼光倒是沒出錯。」皇甫覺輕搖著桐骨扇,極為感興趣地低下頭來,仔細端詳著昏迷中的野火。
這個女子出現得突然,不過也暫時為他擋去一些問題。眾人知道他不會功,更知道岳昉根本就手無縛雞之力,因此,把功勞推在野火身上,說是她擋去刺客,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看她的神態語氣,似乎對鐵家深惡痛絕,像是另有隱情。這倒是勾起了皇甫覺的興趣。
黑衣男人冷靜地動手,稍微撕開野火肩上已經被血浸濕的衣服,檢視著她的傷口。只是,當她肩上火焰般的暗紅色印記展露時,兩個男人同時僵住身子。
黑衣男人倒抽一口涼氣,小心地扶起野火的臉龐仔細端詳著,向來冷漠的眼裡竟有了幾分激動的神采。
多年來,有許多人在尋找著肩上有這印記的年輕女子。怎麼料得到,在措手不及的時候,她竟然就出現了!黑衣男人緊握著雙手,重新替她將衣服穿好,慎重而仔細地將她放回床上。
「你是事先知道了她的身份,才特地要我前來?」黑衣男人抬起頭來,看著皇甫覺,激動的心情早已被冷靜所掩飾。
皇甫覺瞇起眼睛,只是端詳了一會兒,之後移開視線走到窗前。「不,這純粹是巧合。」他沉吟半晌,轉頭看著黑衣男人。「你有把握救得了她嗎?」那雙黑眸裡,有著幾分沉思的光芒。
「天底下沒有我解不了的毒。」黑衣男人冷哼一聲。
「說得也是。何況,這姑娘還是你的自家人呢!」他打開桐骨扇,輕點著黑衣男人的肩頭。「不過可千萬記得,別將她的身份洩漏出去了。」
「這不用你叮囑。」黑衣男人嗤之以鼻,只是輕輕一躍,轉眼間又失去了蹤影。
「真是孤傲過頭了!連見著了失蹤多年的自家妹子,也沒什麼情緒表情。」皇甫覺挑起起眉頭,走到床榻之旁,低頭看著野火。
想起先前鐵鷹抱著野火入城求醫時,那神態完全失了平日的沉穩;相識多年,連他都還是第一次見到鐵鷹有這種反應。看來,鐵鷹對於野火的好感,大概比他還要多上一些。
「難道真的會是你嗎?老天又把屬於鐵鷹的東西送回來了,不知道鐵鷹得知後,會是什麼表情?!」他不懷好意地笑了,決定要把整件事情看到最後。或許,在原訂的計劃之外,會有更有趣的好戲上呢!
他幾乎要等不及,看著鐵鷹準備怎麼面對這個眉目清秀的「少年」了。他微笑著,將桐骨扇往腰間一插,輕鬆地離開了宅院,將昏迷的野火獨自留在床榻上。
接連幾日,野火在半夢半醒之間,她身軀裡不斷感到奇熱與奇寒。肩頭的刀傷反倒不大會疼,而且,似乎有人不停地在餵她喝著藥。那些藥不會苦,反倒有著奇異的香氣,吞嚥入口後,逐漸化解了她體內的不適。
不知為什麼,在睡夢裡,她老是看見皇甫覺的笑容,那輕佻的笑讓她看了就生氣。但是一晃眼,皇甫覺的臉龐不見了,烙在她記憶裡的,是鐵鷹的那雙眼睛——鐵城的城主,那個擁有極高聲望的男人,為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彷彿他很關心她,彷彿她很重要似的。他為什麼跟她印象中的鐵鷹完全不同,好多年前她曾來過鐵家,卻被人嫌惡地趕了出去,讓她體認了人情冷暖。從此之後,她認定了鐵家嫌貧愛富,打定主意就算是餓死了,也絕對不踏進鐵家一步。
神智逐漸變得清晰了,聽見自己虛弱的喘息聲,她緩慢地睜開眼睛,詫異而不解地看著豪華的床榻。
「醒了嗎?」低沉的聲音傳來,只離她不到三尺。
野火嚇了一跳,認出了那個有些陌生的低沉男聲。
她勉強想要撐起身子,卻因為牽動肩上的傷口而疼得縮起身子。她喘了幾聲,高大的身軀迅速地靠近,溫熱寬厚的掌滑入被席下,扶起她的身子,將一碗情水遞到她的唇邊。
她只覺得口乾如焚,也沒想到要拒絕他,只是貪婪地低頭喝著水,甚至無法理會那些清水流出口唇,浸濕了她的衣衫。她雙手緊扯住他的衣衫,沒有意識到兩人此刻是緊緊相貼的。
鐵鷹只讓「他」喝了幾口水,就將碗移開。他的視線落在「他」潮濕的衣襟上,雙眸略微一黯,之後皺著眉頭避開,無法理解為何如此單純的景象,會讓他心神一動。
「水!給我水!」她嘶聲喊道,想要搶奪他手裡的碗。
「別喝得那麼猛,『你』的身體還很虛弱。」他緩慢地說道,將碗移開野火的可及範圍。
野火抬起眼睛看著他,不滿他的舉動。她澄澈的眼睛,有著野性的光芒,纏繞著複雜的神色,有幾分困惑、幾分厭惡。但是仔細探詢,還有著一絲對鐵鷹的好奇。
「怎麼,連水都不讓我喝嗎?你鐵家的水是瓊漿玉液,我這個小老百姓沒資格嗎?」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存心要激怒他。
鐵鷹皺起眉頭,眼神略略一黯。昏迷了幾天之後,這個少年還是脾氣沖得很,那張嘴刻薄而不饒人。野火哪裡知道,這幾天來她所喝的那些藥可都是天下難尋的奇花異草,價值豈止是瓊漿玉液可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