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聲音氣定神閒的飄來:「你是盜賊,觀察力應該較常人好,難道一點奇怪的地方都沒發現?」
「沒、沒有!」
「想掉腦袋?」
更加冰冷的語調一起,真的把陳德嚇得尿濕了褲子。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小人、小人真的什麼都沒拿,什麼都沒看見,除了、除了……」
脖子上利刃的力道輕了些,陳德又聽到冷語輕問──
「除了什麼?」
「除了一個人,小人看見一個人,一個男人。」
「什麼人?」
「夜裡烏漆抹黑的,小人看不清楚,只、只看見對方右手手背上有塊胎記,青色的圓形胎記!」
「喲,你眼力可真好,黑漆漆的深夜竟然能看見對方手背上的胎記。」氣定神閒的男子也壓低了聲音。「勸你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小人句句實話,小人之所以看得見,是因為小人以為對方是同行,同行忌相見,所以小人躲在櫃子裡,從門縫裡瞧見的。對了,是火把!火把的火光照亮那人的右手。」
清朗的聲音在黑暗中輕道:「大哥,看來是慣用左手之人。」
「嗯。」
「你還有什麼話沒說的嗎?」
陳德猛搖首,「沒有了、沒有了……小人把看見的一切都說了,沒有隱瞞,絕對沒有!」
「很好。」
「那小人、小人可以離開了嗎?」
「可以──」冷聲的男子終於說出今夜陳德最想聽見的話。
「多謝兩位大俠!」
生機重現,陳德立刻鬆了口氣,發軟的雙腳也突然有了力氣,站起來直往唯一的出口奔去,完全沒想過要回頭看看還留在原地、未曾看清容貌的兩尊煞神。
他只知道,得盡快回報「那個人」,告訴「那個人」歐陽世家還有活口,現下尋仇來了。
只顧著逃命的他,壓根兒沒聽見那聲「可以」之後的下文,以及一道無聲直襲向他的無情銀光。
「可以──離開這個人世。」森冷語調道出奪命之語。
連掙扎的慘叫都來不及發出,陳德已身首異處,倒臥在死胡同內,與大街只有五尺之遙。
生與死,僅隔幾步之距。
*** *** ***
「大哥,既然陳德已經把他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了,您何必殺他?」
日正當中,悅來客棧內上房茶廳中坐著兩名男子,一名相貌俊逸卻表情陰鬱地躺坐在窗邊籐椅,另一名長相斯文,坐在內側搖扇品茗。
開口質疑的便是那名優閒啜茶的男子,看似和善的神情,但明眼人只消一瞧,準能從他銳利有神的雙眸中,看出他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江湖人物。
他姓申,名非言,現年二十三歲,與結拜大哥童嘯寒義結金蘭二十三年,卻有將近二十四年的交情。
原因很簡單,他與童嘯寒是打從娘胎裡就認識的,他未出世前,兩家人甚至做出「同為男,義結金蘭;若男女,結為親家」的約定。
幸好啊幸好,幸好他出生時沒少帶半塊肉,是個帶把子的男嬰;上天垂憐,讓他當了大哥的義弟而非妻子,否則……嘖嘖,難保大哥不會為了讓大嫂穩坐正妻寶座,殺他這個「元配」以滅絕自己早有婚約的事實。
以大哥鍾愛大嫂的程度來看,極有可能這麼做。
「大哥,小弟實在不明白,您為何要殺陳德?」得不到答案,申非言再問。
「他說謊。」
「在那種情況下,陳德還有膽子說謊?」申非言很驚訝。「您怎麼知道?」
「他腰間繫的是當年歐陽世伯隨身的麒麟玉墜。」童嘯寒緩緩調回視線,只手撐額。「什麼都沒拿是謊言,其後對於那名男子的描述更不可能是事實。」
「也是,性命攸關之際還扯謊,可見這人並沒有心想說真話;不過……」申非言移坐至距離結拜大哥最近的木凳。
「大哥,您殺了他,線索中斷,怎麼追查下去?」
「我已經讓羅通去打探消息。」
「您是說那位年方十八已取得五袋資格的丐幫弟子羅通?」
「假以時日,他定有晉陞八袋長老的能力。」童嘯寒淡然的道:「人死,不代表沒有線索。我要他查出誰在歐陽世家血案前後與陳德過從甚密,又有誰在血案前與之來往、血案後避不見面的。」
縝密的調查佈局令申非言再次佩服。「而後者最有可能是當年血案的真兇,否則他不必在血案之後與陳德斷絕往來。」
「沒錯。」童嘯寒微笑,以示讚賞。
「若是交由羅通來打探消息,那就沒有問題了。」申非言放心的道,想起那奇怪的小兄弟,忍不住會心一笑。
「嗯。」童嘯寒閉上眼假寐。「按圖索驥,一個一個找,直到找到那群人為止。」
他相信當年的慘劇絕非出於一人之手!
憶及過往慘事,童嘯寒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淡漠,陰鬱的表情轉而冷硬,收握微顫的拳、緊咬轉白的唇,說明他誓言查出真相、報仇雪恨的決心。
兩年前,歐陽世家的滅門血案造就了兩起悲劇──申非言不由得如是感歎。
消息傳出江湖不久,他這好幾年未見的結拜大哥便抱著大嫂來到申府門前求援,他們這對結拜兄弟才得以再聚。
從大哥口中他得知,這起血案除了歐陽世家的人之外,義父義母也受波及,義母遭兇手所殺,義父更是力戰而亡,連當時上門求診的尋常百姓也難逃此劫,兇手的殘忍可見一斑。
過沒多久,大哥又帶著大嫂離開,如今夫妻倆定居於雲深不知處的疾風谷。
之後又過了幾個月,他從江湖友人口中得知有人在查血案真相,猜想定是大哥無疑,連忙跟著追去,兄弟倆才又重逢。
冷血壞大哥,也沒想到要來找他這義弟幫忙,真是的,他也想為義父義母報仇啊!
就這樣,他千方百計使盡,總算尋到慘案發生後比過去更少言冷情的義兄,死纏活纏也要纏著他一同調查,終於感動了義兄那顆硬如金石的心,讓他點頭允許他這小弟跟前跟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