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
她審視了宋紹鈞片刻,料他還不至於會捏造這樣一個故事來影射自己和她之間的關係。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句話。
「你幹嘛這樣看我?」
「你有沒有問她,為什麼願意把這些心裡話告訴你?」
「沒有。」
「那你找個機會問問她。」
「問她什麼?」
她「唉」了一聲,不好意思罵他笨。「就是問她是不是覺得你善良、體貼、可靠、忠實,所以才願意把心事說給你聽呀!」
「這樣問不太好吧!」他搔頭。
「宋紹鈞,你現在就回家去,然後對著鏡子反覆練習這句話:『你為什麼肯告訴我這些?』練到自己覺得滿意了就去對她說,然後再來告訴我,她是怎麼回答你的。」
「喔,那我回去了。」他沉重地走出她家。
葛月繼續吃便當,心想也許她該先寫宋紹鈞和女同事的故事。
「……大學畢業之後,她很快地就找到一份收入還不錯的工作,我的壓力也因此減輕不少。」
「她找到什麼樣的工作?」
「她是學企管的,在一家貿易公司當普通職員。」
「嗯,接著講。」
杜曉雷接著就提到自己半工半讀的事。
「我畢業之後,她問我,我們可不可以結婚了,我說還不可以。」
「為什麼?你們兩個都有收入,維持一個家庭並不是難事。」
「我跟她說,等我賺夠了錢才要跟她結婚。」他停下,輕咳一聲。「她的工作地點在台中,住的是跟人家合租的房子,我想等自己存夠自備款,在台中買到合適的房子之後再結婚。當然,我也希望自己能在台中找到工作。我換工作比她方便。」
「她同意了嗎?」
「她很生氣。雖然她沒反駁我的意見,但是我感覺得出她是很生氣的。她是那種生了氣也不會說重話的人,只是眼神會變得很冷,那種讓人害怕的冷,彷彿她可以跟人家同歸於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這種眼神。」
「同歸於盡」四個字教葛月倒抽了一口氣。女主角的個性至此才略見端倪。
「之後呢?你們的感情產生了變化嗎?」
「很難有什麼變化。」他笑,帶點苦澀。「我們之間一直是很自然的,快樂也那樣,彆扭也那樣。外人也許根本感覺不出我們是情侶關係,可能還比較像姐弟或兄妹。」
「你們的事你爸和你姐知道嗎?」
「後來知道了。不過他們並不很注意。我是男孩子,我爸不太管我的事,我姐也沒太多時間理我。」
「你認為要先有房子才能結婚?為什麼這麼堅持?」
「我想這是我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吧?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賺到一間可以供妻兒棲身的房子。我要確定自己有這種能力之後才要成家。我不希望我的太太有一天棄我和孩子而去,原因是我沒有自己的房子,是我沒有能力供他們過像樣的生活。」
她懂了。他的母親是這樣走出他的生命。
「她知道你的想法嗎?」
「我說了,她表面上也接受了。」
話筒裡傳來干擾聲。
她直覺地開了門,朝樓梯轉角望了望。
他就在那裡,於是她掛斷電話。
「進來嗎?」她問,然後看著他踏上階梯,走向她。
他隨她進屋。
「有什麼不同嗎?門裡門外。」她再問。「剛才你想像出我的表情了嗎?是什麼樣子?告訴我吧。」
他關門,轉身就擁她入懷。
長長的電話線縮短成零距離的此刻,她是暈眩的,但不知是暈眩在他的懷抱中,還是暈眩在他的故事裡。
他的故事如一艘船,她已在船上。幾乎是義無反顧地,她早早跳上了船,船已航行在海上,不論船將行至何方,她都難再回頭。
她在享受一種致命的危險感覺。
他此刻的心跳是如此強烈,因為靠她如此近?抑因為他還沉溺在自己的故事之中?但他剛才在電話裡的聲音是那樣平靜。
他捧著她的臉問:「剛才你也是這個表情嗎?」
「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表情?」
「充滿關愛的表情。」
語罷他立即吻住她,以同等的關愛。
第五章
「媽,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幹嘛要安排他跟陳叔叔見面、吃飯?」
葛月跟媽媽見面不到一分鐘就為之氣結。林玉婷不再煩她,吳安生也不再騷擾她,只有眼前跟她有斷不了血緣關係的媽媽有事沒事就來找她麻煩。
「我知道他跟你一直還有聯絡,你別想騙我,」葛母聲如洪鐘。「你的電話經常在晚上佔線,有一次我本來是想上來的,看見他的車在樓下我又掉頭走了。別告訴我說你跟他沒什麼。」
她不想回話,憋著氣杵在媽媽面前。
「講話呀,告訴我,你對他瞭解多少?他的背景你都查清楚了嗎?」葛母一副替女兒把關的姿態。「看得出他的條件很好,不過我想他的歷練不淺,你一定要弄清楚,他是不是只跟你交往,有沒有離過婚,有沒有孩子什麼的。這種條件好的男人會看上你,你不得不謹慎一點,如果沒什麼問題就別讓他跑了,知道嗎?」
「媽,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你不要再講了好不好?就算我求你好了。」她只能擺低姿態請媽媽打道回府。
「要我走也可以,不過你得給我一個交代,過兩天我還會過來。」
她送走媽媽之後,深刻的挫折感立時包圍了她。
的確,她對杜曉雷的瞭解並不深刻。所有世俗眼光裡她應該知道的,她都不知半解。
她只去過他的辦公室,沒去過他家,他也沒邀過她;除了那頓日本料理,他們沒有一起吃過飯;除了在花市裡的偶然相遇,他們沒有過約會。
他找她的時候,她都等在那裡,只是這樣。
她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單身身份,只記得他說過,她的身份是他的女朋友。
所有的問題她都可以開口問他,但她只願等他一點一滴對自己透露,他若不說,她就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