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他們離得如此近,他有無數次機會,只要他伸出手臂就能輕易地把她帶進自己懷裡。但是他沒這麼做過,甚至沒這麼想過。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她朝他一鞠躬。「對不起。」
「沒關係。」他苦笑,等她直起身子才又問:「你和他進展得如何?」
微笑如花。
「很要好了?」
「不許告訴我媽!」
「你媽大概也不會問我吧。」其實他心裡清楚,光是葛母這一關他都過不了。
「哎,我報告一件事給你聽。」
「什麼事?」他看著那如花微笑的臉。
「明天我跟他有約會。不是在我家,是在外面。」
自從有了第一次「外面」的約會,杜曉雷和葛月的戀情似乎豁然開朗了。
很有默契地,兩人都不再碰觸那個故事,未完成的故事。
葛母因為忙著照顧住院的丈夫,對葛月雖未善罷,但已無餘力再抓緊迫盯人之姿。
於是,看似明朗的戀情已持續到春天過後。
「那麼喜歡這條河啊?」她問。
這是杜曉雷第二次帶葛月到鄉下,他國中母校附近的一條河。
他們已經沿著河岸走了好長一段路。
「休息一下吧。」他拉她在一棵大樹下坐著。
「我覺得好像有生命的東西都躲起來了耶。」難得不聞塵囂,她覺得四周靜得有些駭人。
「是不是恐怖小說看多了?」
「很久不看了。不過我小時候真的很喜歡看懸疑的、恐怖的小說和電影,我喜歡推理。你呢?」
「鄉下的資源不如城市豐富,我家又那麼窮,我連租小說的錢都沒有,別說是看電影了。」
「對不起。」
他只是笑著攬得她更緊。
烏雲像一張突現的巨網,罩住兩人。
「別怕。」第一聲悶雷響起時,他飛快地將她整個人按進懷裡。
她的不安稍減,但胸中依然有段山雨欲來之前的鬱悶。
「好像要下雨了。」
「下雨更好,我們之間一直缺少一場大雨,缺少一個讓我在雨中吻你的機會。」他說得酸。「你不是告訴過我,你的初吻是發生在雨中?」
「我也告訴過你,說那是雨天惹的禍呀,雨天的確給戀愛中的人一種詩情畫意的浪漫感覺,很容易意亂情迷的。」
逗得她臉紅是他的一大享受,他好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
如果頭一個和他一起流連河畔的女孩是她該有多好?
河水悠悠,它能帶走他的過往嗎?
「你想做什麼?」她怔怔地望著他脫掉涼鞋,脫去襯衫,捲起褲管。
「游泳。」
「你瘋啦,萬一真的下大雨,河水暴漲了,怎麼辦?」
「國中時代我常這麼做,不會有事的。」
她驚駭無比地看他下了水,一點一點往深處蕩去。
大樹下,她惱著他的瘋狂之舉。
雨突然一點一點打在她頭上,河上風聲呼呼作響,一陣一陣是那樣駭人。
暴雨在瞬間密集而迅速傾下。
她不由自主地慌了起來,狂風暴雨中早不見杜曉雷的影子。
全身早已濕透的她,心中只有一個可怕的念項——他可能慘遭滅頂。
不祥的感覺牢牢攫住了她,淚和在雨中。
她不要他死。深沉的霧靄中,這驚悚的一剎那有如一年那麼長。
她一定要再見到他,毫髮未損的他。
第六章
暴雨驟停風初歇。
河上恢復一片空曠迷離,葛月在河畔凝望。
終於,她看見杜曉雷了,他正從河中一步步朝她走來。
她抖著一身米粒般的疙瘩朝他急奔而去,驚駭未已地抱住他。
「嚇死我了,我以為……以為……」斷斷續續地,她未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他抱緊了渾身抽搐的她。「我剛才也以為自己死了。」
若非此刻,他幾乎已忘記眼淚的溫度。剛才那一段駭人的經歷讓他體驗了混合著絕望的渴望。
「可是我知道你一定很為我擔心,於是我拚命往回游,我要回來抓住你,你的存在支持著我,我告訴自己要活過來,為你。」
他的聲音瘖啞,語氣卻無比堅定。
她正視他真誠的渴望,卻只能一臉呆滯地站在他面前,望著河面,任身上每一根神經不斷膨脹。
「你知道嗎?剛才我想把自己放逐在這條河裡,我多希望現在的自己真的死過一回,多希望你看到的是一個全新的我!」
「你一定覺得很冷吧?我也是。」她又聽見弦外之音,聽得心痛。「我們必須趕快找個地方洗熱水澡,否則會生病的。」
他點點頭,立刻帶著她遠離這條差點使他倆陰陽永隔的河流。
杜曉雷開了將近一個鐘頭的車,才看見有旅館。兩人一身狼狽地進了去。服務生問他是要休息還是住宿時,葛月赧得低垂著頭。
不安的幸福感覺在洗過熱水澡之後向她包圍過來。
此刻,她身上只穿了件浴袍。所有她和他身上的濕衣服都晾在這間設備普通的旅館房間裡。
他從浴室出來了,跟她穿的一樣。
「現在不覺得冷了吧?」她正襟危坐在床尾問他。
「舒服多了。」
由於穿著異於平常,所以他沒挨著她坐。把惟一的一張床留給她,他坐到小沙發上。
「我們今晚住這裡嗎?」她垂頭問道。「你剛才回答人家說我們是要住宿。」
「我們隨時可以走,等衣服干了之後。」他看出她的不自在。「剛才我是擔心你會更難堪,所以才沒回答『休息』兩個字。如果眼下的處境令你不安,我可以請服務生替我們去買合適的衣服,換了衣服我們立刻就離開這裡。」
她抬起頭注視他。良久,她說:「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願意和我在這裡住一晚。」
他也注視她良久,之後,他撥電話請服務生過來一趟。
「原來想立刻離開的人是你。」她再度垂首,但他仍捕捉到她眼底那道冷芒。
他沒對她解釋什麼。不久,他請前來敲門的服務生替他們買晚餐。
服務生拿著錢離開之後,他才在床沿坐下,攬住她說:「這是家小旅館,沒有廚房部,這頓晚餐我們就將就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