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曾期待她成寡婦。」他說。
「可是你一生都對她感到愧疚,一生都將為她牽掛。」她沉痛、無奈。「這種牽掛和你對我的牽掛在本質上是完全不同的。」
「我將牽掛一生的人還有你。」
這是道別的話嗎?她淒楚一笑。
「她的婚姻生活幸福嗎?」她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撇開林靄梅和丈夫的年齡差距不談,光是以她抱著那樣一種心態下嫁來看,已注定了這段婚姻不幸的命運。
「我曾順道去拜訪過他們幾次,看得出她先生對她很好。她也總說她過得很好。」他回想著與林靄梅的會晤情景。「有一次她跟我說,如果有合適的對象,她鼓勵我結婚。」
「因為她開口說這種話,所以你才敢接近我!」
他搖頭,再搖頭。
「我見過的女人不少,從沒有過想接近哪個的念頭。即使在她說了那些話之後也沒有。直到,直到我遇見了你。」
她盯著他看了好久。「遇見我,對你的意義是什麼?」
「也許我會愛上一個人。」
她點點頭。
「愛了之後呢?你對我可曾有過期待?你的影子允許你對我,或者我們的明天,有期待嗎?你應該早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就明白,許多事是不可能的。你就是再愛我也無法給我任何承諾。對她的愧疚已凌駕了你其它的感覺。所以,你說我想跟你在一起多久都可以,而不是你要永遠跟我在一起。」
第九章
「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杜曉雷揪著一顆心等待著葛月的回答。他沒問過林靄梅同樣的問題,但此刻,他渴望聽見一個肯定的回答。
望著那充滿祈求的眼神,葛月說不出否定的話。他像一個深陷黑暗中的人,正朝她伸出求助之手;他身處一個永遠無法修補的故事之中,期待她能將他拉出來。
她想起花市裡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那樣充滿朝氣,那樣健康;而現在,他向她證實了自己是一個胸中有血、心頭有傷的男人。
「我們還是朋友。」
掙扎還在心中持續著,但她如此回答。畢竟,她為他流過淚,為他心痛過。那些淚和那種痛不是隨便為一個故事裡的悲傷主角而產生的,是因為愛他才產生的。
「我還能再見你嗎?」他知道自己無權要求更多。
她朝他笑笑。「我搬家的可能性不高。」
定定注視她良久,他離開了。
睡睡醒醒,寫寫停停,葛月繼續過著沒有晨昏的日子。但她不哭不笑。
她強迫自己不期待,不期待杜曉雷的出現。她說不出分手的話,說不出要他別再來找她的話。
昨夜她聽見自己發出一聲真正的歎息。那聲音輕而遠,像萬籟俱寂的夜裡,天空中不知名的星星,從茫茫穹蒼墜落大地時,匆匆燃燒自己所發出的呼嘯。
她寫了幾句話:
我永遠不能恨她,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剝奪了我恨她的權利,不論我怎麼努力,我都無法與她為他做的這一切相抗衡。在這一切之前,我孤立無援,弱不堪擊。
該愛就愛,該恨就恨,她本也該擁有愛與恨的權利,但這種愛與恨的權利在兀悟的瞬間已無地自容地霧化成雲煙。
她再不需要在夜裡留一盞燈,她也已數完他的傷痕。她不得不承認,愛情有時候是一種沉淪。
兩個人故事裡不該有她。
聲響突起。她接起電話。
「你在家最好,別出去,我立刻過來。」
是媽媽。
聲響再起,有人敲門。
「我可以進去嗎?」
她請宋紹鈞進屋。
「不出去啊?今天。」
「不能出去,我媽說她等一下要來。」
「喔,那我晚一點再來找你好了。」
「急什麼?她沒那麼快到。」她喝住他掉頭之舉,他對媽媽的敬畏使她對媽媽再次產生厭惡感。「你找我什麼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他搓手。
她得自己猜,她知道。
「跟你那個女同事有關?」
「嗯。她請我去她家吃飯,說是她爸媽要見我。」
「喔。」她聞言感慨不已。男女朋友交往到一定程度時,一定會互相見見對方的家人,但這種必然的過程與她和杜曉雷無關。「你不敢去?」
「不是。只是,只是我去了之後,她爸媽要是問我什麼,我怎麼說?」
「哎喲,問什麼就說什麼嘛!你的家世清白,雖然爸爸已經過世,可是媽媽母兼父職,含辛茹苦撫養你長大成人,你又有正當職業,穩定的收入,無不良嗜好,也無不良記錄,是那種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男人,你怕什麼呀。」
「喔。」他好過了些。「你媽見過杜曉雷嗎?」
「早就見過了。」她沒說是媽媽突擊檢查時撞見的,有一點想矇混他的意思。
她在心裡罵自己不肯面對現實。
「難怪你媽好久沒逼你去跟人家相親,她一定是對杜曉雷很滿意。」
這話提醒了她。媽媽竟先打電話告知她說自己要過來?不是突擊檢查,怕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我看你還是走吧,我得趕快整理屋子,省得挨罵。」她送客。
她什麼也沒做。二十分鐘後,媽媽來了。
她什麼也不說,靜待發落。
「你這個樣子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知道我又要問你跟杜曉雷的事?準備繼續給我來個相應不理,要我拍拍屁股就走?」
不拍屁股也可以走。「你要問什麼啦?」
「我還會問什麼?老問題,你今天一定要給我答覆。你老實說,你跟他有沒有可能結婚?有你就要他有所表示,先到你陳叔叔家去一趟,算是正式見過你的長輩。當然啦,如果你想帶他去見你那個從來不管你死活的爸爸我也沒意見。」
「要是沒有可能呢?」
「那你就答應我替你安排的相親。我目前就有一個理想人選。」葛母不給女兒拒絕的機會。「你現在就給我明確的答覆。如果你跟他沒有結婚的打算,那我就安排你跟這個人相親,明天晚上。」接著她就表現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我可是先告訴你喔,人家已經跟你陳叔叔提過好幾次了,說是要見見你,我很難再替你擋了,你不要害我在陳叔叔面前不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