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雷
看見信紙下端的日期之後,葛月泣不成聲。他在一個月之前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望。
她將信紙貼在胸前,除了傷心哭泣,什麼也不能做。直到他在她面前蹲下時,她才把滿腔心痛的感覺埋進他的懷裡。
「原諒我……原諒我……」
她想說自己不該錯怪他,不該對他不聞不問,不該連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都不知道,他坐牢是為了要換取他倆的明天,而她卻搬家了,她讓他經歷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失望……
她只是不斷地說:「原諒我。」
他緊抱她在懷裡,宣洩了所有對她的思念和不捨,當他深深地吻過一回,又一回。
「葛月,我愛你,對你的愛從不曾間斷,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
她還流著淚,但臉上已浮現如花的微笑。
「我們走吧。」她拉著他一塊站起,再把她剛才背進門的背包交給他。
「去哪裡?」
「台中。」她推他一起出了門,鎖上門再拉著他下樓。「我們回台中同居到暑假結束。」
「同居?」
「你在台中總有住的地方吧?」
「有。」
「那就對了嘛。你要工作,我在放假,當然是我跟你回台中同居嘍!」
「這房子是你租的?」
一隨他進屋她就打量起兩人的愛巢,頓時溫馨滿懷。
「嗯。很亂,你受得了嗎?」
「我喜歡這種亂中有序的感覺。」她眨眨眼。「有條不紊會抹殺我的創造力。」
「可是你現在住的地方看起來很整齊。」
「那是不得已的。我在你的母校教書,當老師總不能太過分。」
「想過繼續寫作嗎?」
「現在可以考慮了。」
「怎麼說?」
「我們有的是時間可說,不急。」她推他。「你去洗澡。」
「你先洗。」
「你先洗,我要寫信。」
「給誰?」
「給你。我收了你一封情書,當然要回饋一封給你。」
「喔,那我就先洗澡了。」
她發現他的臉紅了。
《羞澀的修車工人》。她決定利用這個暑假寫幾篇短文,第一篇就寫他。
他洗得很快,一出浴室就接到情書。
「這麼快就寫好啦?」他自歎弗如。惟一寫過的一封信花了他整整三個鐘頭。
「嗯。現在換我洗澡,你寫信。」
「什麼?我還要寫嗎?」
「不要也可以,等我洗好了聽你用講的。你考慮一下,看是要寫還是要講。」
「喔,你去洗吧。」
為了爭取時間,她一進浴室他就拆閱情書——
難怪她會寫得那麼快,原來只有一句話:你什麼時候再向我求婚?
她洗得比他還快。
他的床只是一個床墊而已,他已佔據了大半邊,不安地盯著光禿禿的天花板。
「你寫好了嗎?還是打算用講的?」她一躺上床就再沒空位了。
「我可以等買了房子之後再向你求婚嗎?」他看都不敢看她。
「那我還要等多久?!」她霍地坐起。「你可能要花一輩子的時間才能買到一間房子。曉雷,我已經不是TommyGire了。」
他沒忽略曾經蹉跎的歲月。
「付得出自備款就算有房子,可以嗎?」他坐了起來,用一雙乾淨而粗糙的掌心輕撫著她的面頰。
「那也需要好長的時間。」她沒躲掉那觸摸,只不過高噘起嘴。
「如果我現在就有這筆錢,你同意我使用嗎?」
「現在就有?你中大獎啦?」她不解。
他搖頭。「林靄梅回日本之前,堅持要我收下一張支票。她說該還的我都還了,該要的我也不能不拿。她說即使當年我不當她表弟,單憑自己的勞力工作賺錢,經過那麼多年,也該有一點積蓄了。你覺得她說的有沒有道理?」
「算她做對了一件事。」她點點頭。「那些是你的血汗錢,本該還你的。任何人都有權使用自己賺得的錢,身為一個現代人,你也有權預支明天的錢來圓今天的夢。」她握住他的雙手。「很少有人買房子不必貸款的。」
斗室裡安靜了很久,葛月漸漸聞到了夜的芬芳。
「你願意嫁給我嗎?」他虔誠地望著那如花微笑的臉。「請再慎重考慮一遍,因為,你可能要幫忙養家。」
她重重啄了下他的唇才回答:「我願意。家是你我共有的,哪來所謂的『幫忙』?」
「你媽會反對嗎?我已不是從前的杜曉雷了。」
「當然不是。你從現在起就是完全屬於我的杜曉雷。」她掩不住張揚之情,卻是低下頭問:「今夜我們會做愛嗎?」
「會。」
「那我媽就是想反對也沒用了。」
他滿足地點點頭,熄掉屋內所有的燈。月光於是穿透窗簾,爬上了床。
他們聽著彼此的心跳,輕吐著感傷又甜蜜的渴望,享受著擁有未來的幸福感覺。
於是,他們聞到了彼此最真實的味道。
芬芳的夜。
「曉雷,總有一天我會把我們的故事寫下來。」
「好。」
「你說,這是兩個人的故事,還是三個人的故事?」
「本來是兩個人的。」他抱得她好緊。「演繹中的悲劇因為第三個人的出現而產生了轉變。是你,葛月,是你改變了我的故事,改變了我的命運。」
「所以,這是三個人的故事?」
「嗯。我的女主角是你。」他終於回答了她初次在他的總經理座椅上問的問題。「你是我惟一的選擇。」
「謝謝男主角的厚愛。我會記住不讓你在故事裡愛錯人,還會讓你跟女主角一輩子相愛。」
「你想怎麼寫都好,只要不搞得天下大亂,我都配合你。」
一陣笑聲過後,愛的樂章再度飄揚。
芬芳的、纏綿的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