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力恆,力量的力,永恆的恆。」
她滿意地點點頭,「郭力恆,剛才你想問我什麼?」
「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張人傑?得了尿毒症?」
她一愕,繼而誇張地歎了口氣,「沒想到這件事躲不過被人拿來當茶餘飯後閒談話題的命運,醫護人員日子過得的確滿悶的。」
「我不是從醫護人員那裡聽來的,」他解釋,「記不記得跟我一起去看賀小春的那個人?」
「有印象。」
「他叫阿潘,當兵的時候跟張人傑在同一個隊上,是他告訴我的。我們只是不確定你是不是那個夏組琦。」
「現在確定了?」
「嗯。」
「有什麼感覺?」
郭力恆望著她沉思片刻,感慨地說:「醫師也躲不掉生老病死的問題。」
「那是必然的,誰都沒有豁免權。」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片刻。
「他已經不是我男朋友了。」片刻之後,夏組琦衝動地說,奇怪的是,她並不感到後悔,「還有,他剛接受換腎手術,很快可以恢復健康。」
他困惑不解,卻不知該問什麼,任一顆心繼續震盪。
「為什麼?」
他不知自己為什麼問「為什麼」,可她卻有話可答。
「他一知道自己得了尿毒症就不要我了。起初我很難過,多年感情付之一炬,只為一場病,令我很不甘心。」她有一點激動,這是在張人傑面前不曾吐露的心聲。
「也許他是為了你的一生幸福著想,不願拖累你。」
「他的確是這麼想的,我卻不以為然。如果今天得病的人是我呢?他也該離開我嗎?」
「你可能也會主動要他離開你。」
「我不會「既能同甘,就能共苦。」
「你只能假設自己不會那麼做,你到底不是真的生病,不能真正體會一個得了尿毒症的人的感受;即使你是醫師,你也無法體會病人所受的痛苦。理論和實際還是有距離的,我想你不會否認這一點。」
她忽地意識到自己洩漏了過多的內心情感,在一個還不是很熟悉的人面前。
「對不起哦,」她趕緊挽救自己的形象,「我今天休假,神經發條沒上緊,有點失態,請包涵。」
「幹麼每天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偶爾放鬆一下是好事。」他給她個鼓勵的微笑,「把話說完——既然他可望恢復正常,你又為什麼說他不再是你男朋友了?」
她垂首片刻才又抬起,「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感情像等待手術的病患一樣,放在手術上台任人肢解。」
「三句話不離本行。」他輕笑。
「不管他能不能恢復正常,我都不要他了。」她朝他用力點了下頭,「聽清楚哦,是我不要他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
「也不能這麼講,這樣好像很不成熟。」她沉吟片刻,「其實我滿感激他得了尿毒症這件事。」
幸災樂禍?他不解。
「我是說,」她也發現自己措辭不當,立刻解釋,「這件事給了我一個徹底省思的機會,我終於看清楚自己的感情。」
「什麼意思?」
「其實他並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
「你理想中的男人是什麼樣子?」
「有個性、有思想;可以堅強得像座山,也可以溫柔得像大海。」
他皺眉,「這種男人是限量供應的,就像Kitty貓一樣,你排了半天隊也不一定等得到。」
「我懶得排隊,所以當初只好將就他了。」她笑著,想起張人傑一直不滿她對感情不夠投入,得病之後,又對她的慇勤問候排斥至極。這整個過程未令她有太多的傷心,甚至有種鬆了口氣的釋然。
也好,張人傑得以康復,她也因而重生。
「哎,我真的講太多了。」
「你覺得不該在我面前說這些心裡話?」
「就是呀,」她又在挽回形象,「你有點恐怖,說起話來像個心理醫師,害我不知不覺的就對你掏心掏肺,」她佯怒,瞪了他一眼,「我該回去面壁思過了。」
他笑笑,目送她走。
第三章
早晨十點多鐘,郭力恆被銀行打來的一通電話吵個半醒,接聽之後,他整個人都被氣醒了。
出了房門,他在屋內一陣搜尋,沒見著父親,於是先梳洗一番,正打算出門前往醫院看看賀小春,郭父拎著幾個塑膠袋回來了,看起來是剛去了趟菜市場。
「要出去啊?」郭父與他擦肩進了家門。
「銀行剛才來過電話。」他駐足,回頭盯著父親的背影。
「哦,說什麼?」郭父徑入廚房。
郭力恆只得跟了進去,「這房子什麼時候被她拿去向銀行抵押了?你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你姐姐有困難,回來求我把房子借她拿去向銀行抵押貸款,是兩年前的事。兩年來她都按時繳利息,沒出過什麼事。」郭父動手整理剛買回來的束西,刻意避開他責難的眼神。
「銀行的人告訴我,說她已經好幾個月沒繳錢了!」他冷著聲問:「你找得到她的人嗎?」
「她留了B。B。Call的號碼給我,我等下再呼她。」
「爸,你告訴她,最好別再出什麼狀況了。」
「我知道,有事你去忙吧。」
郭力恆還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決定住口。他大歎一聲;出門去了。
「她的肌肉萎縮已經十分明顯了。」
坐在賀小春的病床邊,郭力恆對剛走近的夏組琦說了一句。
「這是必然的現象。」她到病房來做例行檢視。
「這種現象會愈來愈嚴重對嗎?」
賀小春發生車禍至今已逾半年,他漸漸適應了眼前這副只剩心跳的軀殼。
夏組琦迅速點了下頭,又問:「你今天看起來很沮喪。」
「心情是不太好。」他笑著說。
「臉色就不只是不太好而已了,是很不好。」
「那是因為我沒吃早餐的緣故。」
「壞習慣!」她把病歷表往腋下一夾,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你等我一下。」
他看著她匆匆出了病房,沒弄清她的意思。不久,她又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和一個紙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