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講話,他又說:「你現在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講話,沒關係。」
我盯了他好久才說「你很多同學都出席了喜筵,為什麼你沒跟著馮君平到處去敬酒?」「我——」他愣了一下。「我有向他們遙遙舉杯呀!你沒看見嗎?」
「你那些同學是不是不太喜歡你?」
我猜他被我問得很心虛,因為他眼神開始閃爍。
「高處不勝寒?」
「有一點吧!大多數同學很主觀地就認定我是個驕傲狂妄的人,所以跟我保持距離。」他淺笑。
「你不是那種人嗎?」其實,我也不挺瞭解他。
「不是。」他緩緩搖頭。
「那你可以想辦法改變他們對你的成見啊!好比說,主動接近他們,偶爾也跟人家聯絡聯絡什麼的……」
「有必要嗎?」他笑著朝我走近了些。
我聳聳肩,然後收拾桌面。
「不吃啦?」
「嗯。」
他自動為我倒了杯冰可樂。「小心點喝,別又咳得快斷氣似的。」
被他這麼一講,害我喝得好緊張。
「唉,江仁和因為剛換工作,所以把婚假往後延了一個月,也就是說,他們要再過一個月才會去蜜月旅行。」他停了停,看看我。「我跟馮君平說好了要跟他們一起去,你也去,好不好?」
我又嗆到了。
「人家蜜月旅行,你去插什麼花!」
我終於止住咳,但懷疑我的背已被他拍腫了。天哪!我會不會變成鐘樓怪人?「放自己幾天假,出去調劑調劑也不錯嘛!」他還在替我拍背。「是江仁和出的主意。他力邀我和馮君平隨行,度蜜月兼開同學會。」
「你開同學會,我去插什麼花!」我邊說邊推開他的手。「再說,我又不像你和馮君平都是自己當老闆,想放假就可以放假。」
「你可以請事假。」
「出去玩一趟少說要一個星期,你覺得我這個店長可有可無嗎?」
「你就當自己掉進洞裡,腳又扭傷不就好了?」
我覺得他遊說得太賣力,令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致命傷,於是想盡辦法要我出洋相。
「我不去!這個工作我才做不久,請長假不好。」
「那乾脆辭職嘛!」
我瞪他一眼。「免談!你最好改掉這種沒事就叫我換老闆的毛病。」
「那你就答應我請假去玩。」
「我——」我蹙眉瞄他。「你幹嘛非要我去?你在打什麼主意?」
「你又幹嘛非不去呢?你連我們要去哪玩都不問就說不去,真奇怪!」他有點不耐煩。「有什麼好問的?」去哪裡不都得搭飛機嗎?
「去嘛!」他口氣放柔了。「我猜你很久沒出去玩了,對不對?」
「我——」他這副德性害我凶不起來。「我沒這筆預算。」
「這個我知道,你的經濟勉強獨立。」他笑得坦然。「我會替你出這筆錢的,你放心吧!」他停下,對我眨眨眼。「不過,如果你堅持要展現自己的志氣,將來要還我錢我也不拒絕就是了。」
「我……你不要再講了!我說不去就不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好不好?」我轉身。「我要回去了。」
他又拉住我。
「你是不是擔心我會在你出去玩的這段期間出狀況,所以,乾脆叫我跟著去你才能玩得盡興?」我說得一點也不惱火,甚至有點同情他。
他盯了我好久,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問得很尷尬。
「如果我說是,你去嗎?」
我是不是對他太殘忍了?他連休閒娛樂的自由都沒有。
「你們要去哪裡玩?」我這一問果真讓他樂得兩眼發亮。
「新疆。」
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
「是馮君媛的意思。她一直很想經歷一趟『絲路之旅』。」他的口氣已經很像導遊了。「除了一圓她年少時代的夢想,她還想從中獲得一些創作靈感。」他停下轉了轉眼珠子。「她寫散文、你寫新詩;如果她能找到靈感,你應該也可以吧?」
「我找靈感不必身歷其境,你不知道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在想像中完成的嗎?」我的偉大只有我自己知道。「地理空間有限,想像空間無限,我習慣靠想像過日子。」他忽然變得煩躁,神情激動。
「你去是不去?!」
我大吐了一口氣。
「去新疆要不要搭飛機?」我繼續囁嚅:「我不敢搭飛機啦!」
安靜片刻之後,他狂笑了好久。我怨不得他如此嘲笑我。
「笑夠了沒?」
他輕輕點頭。
「我答應跟你們去,一切手續你都替我辦好,我什麼也不管,只負責立遺囑。」「立遺囑?」他又要笑。「你?」
他一定覺得最沒必要立遺囑的人是我。
「我要回去了。」
當晚,我就做了個墜機的惡夢。
「救命啊!我不要死、不要死!」
台北到香港,香港到北京,我的恐機症終於在北京飛烏魯木齊的客機上發作了。「對不起!她作夢。」
祁洛勳趕緊捂著我的嘴,對趕到座位前的空服員抱歉說道。
「簡瑗,」他放開手。「拜託你鎮定點好不好!這已經是你第三次搭飛機了,前兩次沒事,這次也不會有事。請你安心地打盹休息,可以嗎?」
我抓住他一隻手。「剛才空中小姐不是說飛機遇上亂流嗎?」
「飛機經常會遇到亂流的。」他給我一記白眼。
「剛才機身搖晃得很厲害,你都沒感覺嗎?」
「有呀。」
「那你為什麼一點也不怕?」
他懶得回答我。不久,我看到馮君平朝我們座位走來。
「怎麼啦?」他投給我一抹關愛的眼神。「還害怕嗎?」
我難為情地低下頭。
「洛勳,你要不要去坐我位置,跟我妹他們聊聊天?」
「你想坐過來?」祁洛勳問他。
「我好歹是個醫生,多少能安定一下她緊張的情緒。」馮君平瞄了我一眼。我還沒拒絕他,祁洛勳就說話了。
「既然你離開了座位,那就順便去上個廁所吧!我還是繼續跟她坐,她的突發狀況只有我能處理。」
我朝馮獸醫咧嘴一笑,於是他往後走去,一定是去上廁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