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聊到一半,她就睡著了。」玉蘭指指後頭,歎了口氣道:「我瞧她一天都沒睡幾個小時,大概是累到了。這孩子,唉,成天只顧著研究,出了實驗室又忙著陪我,難得看她睡得這麼熟,我也就沒吵她。偏偏潔西不准我這老骨頭在外頭待太久,正要帶我回去吃藥,你來得正好,她若是醒了,你別讓她又來顧我,想辦法讓她多歇會兒,我也安心些。」
「我知道。」
玉蘭笑了笑,「她就拜託你了。」
「嗯。」他點頭。
玉蘭這才滿意的讓潔西推著自己離開。
藍斯緩步轉過玫瑰花叢,只見她人果然在亭子裡,靠著石柱,半躺在毯子上,身上蓋著兩條保暖的羊絨披毯,黑色的長髮像黑絲絨一般柔亮地圈著她白皙的瓜子臉。
她看起來像童話裡的睡美人一樣,只可惜臉上淡紫色的黑眼圈破壞了畫面。
他來到她身邊,脫了鞋子,在毯子上坐了下來。
她真的睡得很熟,他可以體會為什麼她祖母不願意叫醒她。
這女人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
他應該要為她如此專注在研究上而覺得慶幸,但實際上卻不然。
因為工作的關係,他的睡眠時間很少,有太多的案子要談、太多的文件要看、太多的事情要做,他總是忙到深夜才會回房。
但是,她房裡的燈火,卻總是比他還要晚才熄。
她隨手帶的筆記本裡,寫滿了他看不懂的方程式,連桌上和床邊也到處貼滿了寫好又塗改過的3M便利貼,有時候飯吃到一半,她會突然發起呆來,然後掏出鉛筆低頭書寫程式,甚至完全忘了身在何處。
她很努力試著不讓她祖母擔心,卻仍會不小心就想程式想到忘我。
所幸,在陪他出席晚宴的那兩次,她都沒神遊太虛。但是,後來他才發現,那是因為她太緊張所致。
每當她察覺他靠近她時,她整個人都會不自覺緊繃起來。
陪他出門時,她的神經更是繃到最高點。她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太多人的地方,當他發現她每次出門神經都會從頭繃到尾時,便盡量替她婉拒了不必要的邀約,反正他娶她也不是為了要她當一隻好看的花瓶。
只不過,結婚後這段日子,他也發現他不喜歡她寫程式寫到廢寢忘食,若非她祖母有病在身,他懷疑她會連睡覺都待在實驗室。
但她祖母的病,也只是讓她處於一根蠟燭兩頭燒的狀態,即使他請了最好的看護,也無法讓她真正放手安心。
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應該要休息,似乎只有她自己不清楚。
輕風拂來,揚起她耳畔烏黑的髮絲。
她在睡夢中因風瑟縮著,然後下一秒,便側身朝他靠了過來,一顆腦袋枕在他肩上,小手自然地擱在他的胸腹。
他應該要叫醒她,但他抬起的手,卻只是輕輕的在她疲倦的小臉上落下,將她臉上的髮絲掠到耳後。
她微皺著眉頭,再次調整了姿勢,直至披毯從她身上滑落,她整個人幾乎是半躺到了他身上,然後才滿意的抱著他歎了口氣,繼續安眠。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曾這樣把他當個抱枕,睡得如此安然自在,藍斯一時間遺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可是她心滿意足的表情就像只熟睡的貓咪一般,看起來莫名……可愛。
所以,當他發現時,他已經伸手將滑落至她腰間的披毯拉高,將她暖暖的包住,然後攬著她的腰,防止她再度弄掉披毯。
她身上有著淡淡的香味。
他低下頭,湊在她發問嗅聞。
玫瑰。
他想。
她仍然沒有醒,規律的呼吸,深而長。
剎那間,她看起來無比脆弱,看著她安適的睡顏,他的胸口莫名浮現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妻子。
不知道為何,這個名詞浮上腦海。
一片葉被風吹落,翻飛飄進了玫瑰亭。
他擁緊了她,靠在石柱上,難得地放鬆了下來。
第五章
莫蓮一覺醒來時,日光的方向已從東邊改到西邊。
她歎了口氣,感覺莫名溫暖,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睡得那麼好,讓她不是很想睜開眼。
風吹得玫瑰花叢沙沙作響,她將臉埋人身下溫暖的毯子裡,雖然那感覺很好,但她卻莫名覺得有些不對。
奇怪,她不記得自己有帶枕頭出來呀……
她的枕頭也沒那麼硬……那麼……有彈性?
而且,她的心跳聲怎麼好像……有回聲?
她疑惑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雪白、柔軟的羊毛,她呆了一呆,然後緩緩地抬起頭。
羊毛彎曲向上,然後連接著一個方正的下巴,下巴上頭是顯得有些無情的薄唇,跟著是那高挺的鷹勾鼻、長長的睫毛、俐落的眉,最後是他暗紅色的發。
隨著視線的移動,她的雙眼越張越大,心跳也越來越快。
不會吧7
藍斯?
她呆愣的看著睡著的他,腦海裡一片空白,然後才開始運轉。
她還在作夢嗎?
不,夢裡的他,向來是兒時的形象,從來不是這樣成熟的面容。
她的手,仍擱在他的胸膛,仍感覺得到他穩定的心跳。
可是……他怎麼會……?
他不是應該在西雅圖嗎?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睡著了?
她又怎麼會壓在他身上?
喔,天啊。
察覺到這一點,莫蓮小臉不禁有些發燙,一股熱氣竄至全身上下。
她的心跳加快,雖然明知自己該趕快起來,可好半晌過去,她卻還是沒有動,依然待在原位,蜷縮在他懷裡,看著他俊帥的面容,偷取他身上的溫暖。
她有些迷戀的看著他的面容,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他的……一切。
深吸口氣,她閉上眼,將臉重新埋入他懷裡。
他身上有著熟悉的味道,一種古龍水和他的體味混在一起的味道。
她的。
雖然只是暫時的。
暫時,但仍是她的。
聽著他的心跳,她緩緩再睜眼,世界從他雪白的毛衣開始往外延伸,金黃色的陽光、空中飛舞的葉、玫瑰花叢上嫩綠的枝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