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醒芽,妳說那話是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他的話被她拋在身後,她跑進客房,也就是她暫住的房間裡,將門鎖上。也將他的所有憤怒與傷害關在門外。
然後她靠著門坐下來,咬住自己的拳頭,無聲地哭了起來。
第五章
醒芽赤著腳站在房間陽台上,望著外面冰冷的街燈,視線一再地變得模糊。
「天哪,我到底該怎麼辦?」
她想到他說話時眼神裡的憤怒跟冰冷,她一度以為只要給他時間,憤怒跟失望會隨著相處淡去,他會慢慢記起他們之間曾有過的美好。
但是她是何等天真?
如果他能夠原諒,能夠淡忘,能夠不記恨,早該在五年的時間內就辦到了,而不是等到她再度出現,將一切累積的痛苦跟怨恨傾倒在她身上。
她以為自己可以很堅強面對他的殘忍話語,面對他的憤怒。畢竟這是她欠他的。可是當他今天用那種冰冷而陌生的表情看著她,嘴裡吐出的話語只求擊殺她個無法反擊,她的心就像被推進冰窖裡面一樣,再怎麼掙扎也無法翻身。
妳在我的生命裡已經沒有任何權利可言了。
多麼簡單的一句話,卻在他們之間清楚地畫出了楚河漢界。難道她就再也沒有機會跨到他的世界裡去了嗎?
她在這世界上只剩下他跟兒子兩個親人,如果他執意不肯讓她走進他的世界,孩子勢必得遊走在雙親之間。因為有個孩子,他與她的聯繫斷不了,但要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卻無法靠近他,無法擁抱他,無法再感受他的體溫,那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
其實他說得也沒錯,他只是因為孩子的關係,不得不照顧她,對於她超乎預期的行為生氣也是正常。如果她可以不愛了,那麼她也不會覺得如此痛苦。
或許她應該離開。
給他一點空間跟時間思考,是否願意再跟她有所牽扯,是否願意再給他們的戀情一次機會,還是說他心中所有愛情的餘燼都已經消失在風中了?
猶豫了好久,她終於把從醫院帶來的旅行袋拿出來,將自己的行李收拾進去,只花了十分鐘都不到的時間。
她本想給他留張紙條,最後還是決定明天一早打電話告訴他。她得自己照顧自己,沒道理要他扛起這個責任。
結果才提著行李推開客房的門,她在黑暗中走了幾步,就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說話了。
「準備逃走了嗎?」
他的聲音迴盪在陰暗的空間裡,嚇了她一大跳。
「承霈?!」她驚呼著看到他出現在點亮的檯燈光暈中。
他依然穿著襯衫,胸口的扣子幾顆沒扣,頭髮凌亂,身旁煙灰缸中堆滿了煙屁股。
他看起來像是在這裡坐了一整晚。
「這麼多年了,妳老毛病還不改?逃跑難道是妳唯一能做的?」他盯著她手上的行李,挑釁地問。
他的手微微在顫抖,但是她沒有察覺到他內心的緊張。
他的話勾起了她的憤怒。
「逃走?聶先生,請你不要隨便扣我罪名。五年前我承認是我不對,但這不代表我要一直遭受這種指控。你今天的態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當然還有你這幾天不遺餘力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我今天也已經充分明白了。」
他躲了她幾天了?連跟她說句話都不想,居然敢指責她逃避?
「喔?我倒想知道妳明白了什麼?」看著她在昏黃燈光下依然蒼白的臉,還有她臉上那哭過的痕跡,他的心裡一陣懊悔,但他不準備表現出來。
「明白了你根本不想要我住在這裡。既然如此,我怎還好如此厚顏?你說得對。我對你已經沒有任何權利了,那麼相同的,你對我也沒有任何義務了。我又如何能夠繼續成為你的負擔?」
她最討厭成為別人的負擔了。
她的父親嫌棄孩子是個負擔,所以逃了;她的母親無力扛起這個負擔,也逃了,而她最後成了親戚們想甩卻甩不掉的負擔。直到她從高中畢業,能夠自己賺錢照顧自己為止,她一直都是個負擔。
「說得很冠冕堂皇,但是妳欠我的還清了嗎?我有說妳可以走了嗎?我聶承霈是那種妳可以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人嗎?妳到底當我是什麼引」他站起身,逼近她,那溫熱的鼻息幾乎噴在她臉上了。
她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將他的氣息深深吸進體內。
當思念隨著這樣的靠近而顫動著,她幾乎無法站立,想要抱住他,想要他像以前那樣愛她、在乎她。
「承霈,你……是不是很恨我?」她嘶啞著嗓子,低聲地問。
他的身子一震。
沉默降臨,她在等待中顫抖,幾近絕望。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恨,我既無法若無其事地看待妳的離開與回來,也無法就這樣讓妳走。」這可以說是他們重逢以來,他對她最坦白的一次。
她抬頭看他,看見了他眼睛深處的掙扎與痛苦。
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臉頰,顫抖著手指撫過他粗糙的線條,她的眼中盈滿了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愛。
「我不走,我留下。直到你決定好要原諒我,還是恨我。」她溫柔地說。「現在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不管你明天要繼續恨我、氣我,還是對我冷漠,現在抱緊我,只要一分鐘就可以了,抱緊我!」
她的嗓音在黑暗中破碎。
他將她抱進懷裡,緊緊地、緊緊地擁抱她。
她抓住他的衣服,將臉偎進他溫暖的懷中,渴望從這擁抱中汲取一點力量。
無論是要原諒還是要去憎恨,都需要力量。這一刻他們放下分離所畫下的種蕃籬,從彼此懷中汲取往下走的力量。
*** *** ***
自從姚醒芽再度出現在聶承霈的世界以後,他每天都像在洗三溫暖似的,情緒迴盪在憤怒、愛戀的矛盾當中。
他忍不住想見她苦,就像他曾經承受的一切那樣。但是折磨到她,見了她眼底的痛苦跟絕望,他又覺得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