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
「不管早晚,你們都會喝很多酒。」
「看來你的想像力也很活躍。」他說。
他聲音中的笑意令她往上看,但是他並未微笑,無法解讀的藍眼睛看著她的頭髮。「你耳朵旁邊的頭髮掉出來了。」他說。
她的手立刻往上抬,但還是比他慢;他已經替她把髮夾夾回去。「你的頭髮總是這麼乾淨。」他低聲說,手並沒有收回來。
她可以往後退,或推開他的手,或以任何方式抗議。但那就會讓他知道他形成多大的困擾,而這肯定將成為他的武器。
「頭髮不可能不保持乾淨。」她說。
「我有時會想,它有多長。」他的眼光溜向她。「我想看。」
「我不認為——」
「我要到一個星期之後才能再見到你,這個問題會纏著我不放。」
「我可以告訴你多長——一個星期?」她分神了。
「露莎和嘉伯到達以前,我來這裡非常不方便,我最好在那之後再來。」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拿下剛才夾回去的髮夾,抽出一絡頭髮……而後微笑。「啊,到你的腰部。」
「我可以告訴你的。」她的心臟狂跳。
「我要親眼看到。」他玩著那一絡深濃金色的頭髮,眼睛仍看著她。「我喜歡你的頭髮,它們總是亂得那麼好看。」
她本想說,樊世也很喜歡她濃密自然的頭髮,但是艾司蒙溫柔的聲音和輕觸趕開了一切。
「我不喜歡女僕替我弄任何東西,更受不了坐下來讓人又編又梳的弄髮型。」她說。
「你自己處理髮型和著裝。」他的眼光往下一瞥。「所以你的衣服都是前開襟。」
她好不容易才沒有伸手按著上衣,這時才想要遮掩他早已分析過細節的衣服,已經不必要。他是否也已決定她內衣的繫帶也都是在前面的?搞不好他連每個鉤子相距多遠都有結論了。「多麼觀察入微。」她說。
他的微笑擴大。「調查人員的思考方式,所以我才做得那麼好。」
那微笑閒適自在,甜美而迷人。她趕緊提高警覺。「你或許忘了我並不是嫌犯。」
「但我似乎忘不了你是個女人。」他心不在焉地把頭髮在手指上繞來繞去。
「而你碰到女人就忍不住要挑逗一下。這是你的意思,是嗎?」她盡量讓語氣輕快。「你讓大維久等了,剛才,你好像等不及要趕去見他呢。」
他歎口氣,放開她的頭髮,拿起帽子。「啊,那讓人疲勞的嫌犯。我只能自我安慰說,起碼大維還挺有趣的。你丈夫的許多朋友都不太聰明,只談女人和運動,而女人在他們眼中也是運動,所以還是一樣。但為了瞭解情況,我還是必須跟他們每個人談話。幸好有大維當嚮導,我可以在他們的棲息地見到這些人,並觀察真正的他們。」
「我真想知道你會看到什麼。」她拿起一枝鉛筆。「我真想知道他們會呆呆地告訴你什麼,以及你又是怎樣問出來的。我從來沒能看見你作偵探的工作。真希望我是男人,能在場目睹。」
他輕聲笑了出來。「你真正想做的是保護你最愛的大維。」
不只這樣,但這是她可以承認的。「不只這樣,如果我能夠,我真想在他的脖子上綁一條皮帶,可是我又不能。」
「啊。」靠近了些,男性的氣味像一張網籠罩她的全身。「我替你在他的脖子綁上皮帶好嗎,夫人?這樣你會放心一些嗎?」
她專注地看著鉛筆。「你又何必這樣?那不會妨礙你的調查嗎?」
「也許他也願意。根據你剛才的敘述,我得到一個印象。而這印象如果正確,他會很喜歡有個朋友綁住他,而且也更信任我。看吧?」他輕聲說。「你說的話我都很留意,也很願意接受引導。但現在我真的必須去搜集線索了。」他往後退。
他彎身鞠躬,閃動的燈光在他淺金色的頭髮上閃爍。她的手指離開工作台,好像它們想變成燈光,輕觸他的髮絲。一切都在剎那間發生,然而她的手指尚未完全離開,他已經直起身體。她真希望能像他那樣大膽,眼到手到。看來她的心也隨之而去了。
「下星期再見,」他說。「等露莎和嘉伯抵達。」
「下星期見。」她翻開一本素描本,避免必須跟他握手,怕自己會緊握不放。「晚安,先生。」她有禮地說。
☆☆☆
露莎和嘉伯在一星期之後出現,兩個可以單手推翻巴士底監獄的人。
露莎身高五尺十寸,壯如紀念碑,身上的每一寸都是肌肉。她應該是米開朗基羅理想中的女人,如果米開朗基羅曾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黎柔的某個繪畫老師曾經堅信米開朗基羅的模特兒都是男性。「你看那些肌肉和骨架。」他說。
這位老師顯然沒有見過露莎。
她的頭髮染得很黑,梳成緊緊的髮髻,黑亮一如漆器。她當然不可能把眼睛染色,但是它們竟然跟頭髮一樣黑,也一樣亮,像上了蠟。她的眼睛非常大,要不是她那鼻大、嘴大、下巴也大的臉,還會顯得更大。黎柔覺得她的下巴可以用來砸破胡桃。
嘉伯也一樣又黑又大,肌肉結實的他或許比露莎高兩寸,但應該是兩人之間比較溫柔的。但是聽他用法文稱呼他的妻子「我的小東西」或其他的親密稱呼,還是有點奇怪。
露莎不喜歡暱稱,她叫他名字,說他是「那傢伙」,例如「那傢伙還沒把煤炭買回來,這人都一樣,不聽話。」
都已經相處了二十四小時,黎柔仍尚未從驚嚇中恢復,所以來訪的菲娜在管家離開客廳後整整兩分鐘說湖出話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管家送下午茶進來,還有足夠二十個女人吃的三明治和糕點。菲娜看看如山的食物,再看看管家離去的門口,再看看黎柔。
「巴黎的介紹所替我找的,」黎柔說出排練過的說詞。「我在英國找僕人的運氣一向不好,加上最近的事,英國介紹所對僱主的要求一向很多,可能不會認為謀殺嫌疑犯是好僱主而介紹好的人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