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沒必要再提。」她說。
「有必要,我知道我的行為很惡劣,夫人,」他說。「我的爭吵……是跟別人,不應該把你扯進來,我老早就應該來向你道歉。」
黎柔一眼就能看出這些話多麼不容易,他的表情冷峻,一如他來毀掉畫像的那天。
「那幅畫像你已經付了錢,如何處理是你的自由。」她說。
「我真希望我沒有那樣做。」他說。
她的良心開始自責,如果她對週遭的事多用點心,他真的不必那樣做。
「我也很希望你沒有毀掉它,」她說。「那是我最好的作品之一。不過,如果你擔心的是這件事,我隨時可以再畫一幅。」
他看著她許久。「你……真的很慷慨,我不是——」他伸手按著額頭。「我擔心那不是輕易可以彌補的。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指一指盛酒器。「如果你願意倒酒,我想我可以陪你喝一杯葡萄酒。不管新的畫像可不可能,我希望我們起碼可以重新當朋友。」
白天她其實不愛喝酒,可是他顯然很需要。她覺得自己虧欠他,協助他重拾鎮定是她至少可以做的。
幫助顯然不小,他將酒杯遞給她時,表情已自在了一些。然而,她無法相信他的煩惱是毀掉畫像,他看著她的樣子,像在尋找什麼——但,究竟是什麼?
如果是兇手,他會尋找什麼?她在心裡把問句改成這樣。薛本尼完全沒有必要來這裡,而且他顯然也非常的不自在。
理由……經常不是表面那樣。
她看著他喝一大口酒。「我並非暗示你要補償我,」她謹慎地措辭。「我當時就已經猜到你正在生某人的氣,我也經常把憤怒發洩在沒有生命的物件上面。」
「根據我那天讓自己出的醜,你很清楚我在生誰的氣。」他注視著她的眼睛。「不是只有我遭到配偶的背叛,我在傷害之上又添加了侮辱,非常的不可原諒。」
「那傷害早已傷害不了我,」她說。「我希望你也能讓它過去。」
「我很想知道,要怎樣才能讓它過去,」他的聲音很緊。「我很想知道,我要怎樣才能看著妻子的眼睛,假裝一切並沒有發生,一切都沒有改變。」
她太清楚日子是如何難過,尤其剛開始。如果這個男人知道,他會立刻逃走。
「請你試著回想我丈夫是怎樣的人,」她說。「我極度懷疑薛本尼夫人知道她進入的情況。你很清楚我丈夫可以如何……不擇手段。」
他轉身,又走向展示櫃。「我的確知道了,而且用的是最辛苦的方法。」黎柔看著他的手握緊又放鬆。
「把你扯進這件事是我不對,非常的不對,」他說。「我唯一的借口是當時失去了理性。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完全不敢採取行動。因為他很可能公開這件事的細節,我會成為笑柄,而莎蘭將一輩子無法見人。那是完全無法容忍的情況。毀掉你的作品,讓我如釋重負。」
她知道他也不怎麼值得同情,他背叛妻子又豈只一次。然而,黎柔仍忍不住瞭解他的心情。她知道幾乎沒有人敢怎樣,連她都因為害怕樊世報復而不敢離開。樊世不只侮辱了這個男人,還讓薛本尼不敢要他負責。這口氣的確非常吞不下,而且又不能要求決鬥。但伯爵會難以忍受到採取另一種報復嗎?
「至少你把畫像的錢付清了。」她用話把對方的焦慮減低一些。
「的確,但是我的債務還在。」他轉身面對她。「我們幾個月前吵了架,她哭了。」他摸著前額。黎柔開始瞭解這是他無助或無法理解時的手勢。「那讓人很不愉快,我變得不喜歡回家。昨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買了藍寶石送她,並在家中宴客。那簡直像一場鬧劇。」
「凱洛夫人跟我提過藍寶石的事,」她輕聲說。「她說那項鏈非常漂亮,夫人戴起來尤其好看。」
「但莎蘭還是哭了,在客人離開以後,還有今天早上。我真希望她不要這樣。」他放下酒杯。「我不應該說這些。」
「或許不該對我說,」黎柔輕聲道。「但應該對你的妻子說。」
「我們只在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才說話。」
他很痛苦,黎柔非常不忍心。不管她能不能阻止樊世,傷害都已經造成。這是他留下來的債務,她理應償還。
「這條藍寶石項煉——是求和的象徵嗎?」她問。
他的下巴僵硬。「那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
她放下酒杯,鼓起所有的勇氣。「我當然很清楚這完全沒有我的事,但我覺得她想要的是你的原諒,而不是冰冷的藍色石頭。你們兩人所受的苦還不夠嗎?你要讓樊世的惡行使得你們永遠分開嗎?」
他的嘴抿得緊緊的,他不想聽。他的自尊讓他不想聽。但是他站在原地,並沒有大叫黎柔少管閒事。他是貴族,而她只是平民,他不必對她有禮貌,也不必聽她說任何事。
黎柔非常誠懇的說:「你一定看得出她對自己做過的事非常後悔。如果,你試著對她表現一些關愛,你的心理上難道不會輕鬆並舒坦一些嗎?」
「關愛。」他的聲音毫無表情。
「她既年輕又可變,爵爺,我看不出這有何困難。」她上前握住他的手。「聽我說,你比她年長又有智慧,哄得她團團轉是很容易的。」
他看著兩人的手,然後,非常不情願的牽動嘴角,五官因此柔和下來。「我倒想知道目前是誰在團團轉,」他說。「你擁有我直到現在才發現的另一種才華,畢太太。」
她放開他的手。「我沒有立場提出忠告,只是我對樊世造成這麼大的問題,深感抱歉。我希望我能補償。你若有怨,我也非常理解,但我真的很高興你並不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