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難道我可以把畢夫人交給你嗎?你只是半個英國人,你對英國女人的壞脾氣一點也不瞭解,又該如何欣賞?你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應付她,就算你知道,也沒那種耐心。而我,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連沙皇都承認的。」
亞穆張開眼睛。「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提到沙皇的時候,畢樊世差點把盛酒器掉到地上。我就在那時確定我們找對人了。」
「您沒說,不過我也不意外。如果不是很瞭解您,我都要覺得您只是對那位女士有興趣。」
「我正是要畢夫人這樣想。」他說完再次閉上眼睛。
*******************************************************
凱洛子爵夫人菲娜困惑的問:「艾司蒙——不好的影響?你沒開玩笑吧,黎柔?」這位黑髮的寡婦轉頭去研究伯爵。後者正站在剛揭幕的衛夫人畫像旁邊,跟一小群人說話。「我覺得無法相信。」
「我相信魔王路西弗跟他的門徒也都非常的美,」黎柔說。「別忘了,他們原來都是天使。」
「我常想像路西弗是黝黑的,比較像樊世那一型。」她綠光閃閃的眼睛轉回來看著她的朋友。「他今天看起來特別黑。我敢發誓自從上次看到他,他起碼老了十歲。」
「他在這三個星期之內老了十歲,」黎柔的聲音有些緊繃。「我知道不可能,可是自從伯爵變成他的密友,樊世簡直每況愈下。他已經將近一個星期沒有在家睡覺,今天早上到四點才被抬回來,到晚上七點還昏睡不醒。我差點想自己來這裡就好。」
「我不懂你為什麼沒有自己來。」
因為她不敢。但即使是對女性朋友,她也沒有勇氣坦承。放開這個問題,她繼續冷冷地說:「我花了將近二十分鐘才把他叫醒,讓他洗澡。我真的不知道那些妓女怎麼受得了他,鴉片、烈酒、加上香水,簡直可以熏死人,而他毫無感覺。」
「我無法想像你為什麼不把他扔出去。」菲娜說。「你經濟上又不必依靠他,你們也沒有能用來威脅你的小孩,而我相信他懶到不會動手打你。」
有些事情的後果是比動手打人更嚴重的,黎柔想說。「何必那麼無聊。」她從經過的侍者手中拿一杯香檳。她通常會等到晚一些,才享受這杯酒,但是今晚她有些緊張。「跟我丈夫分居是下下之策,男士們快把我煩死了。多虧樊世扮演佔有慾很強的丈夫,幫我擋開他們,我才不用自己動手,也才有時間工作。」
菲娜笑了起來。嚴格說來並不漂亮的菲娜,笑起來似乎美了些,原因可能是笑容使她亮了起來:潔白的貝齒,閃亮的綠眼,框在黑亮鬈發中的象牙白鵝蛋臉。「在巴黎,每位女士都渴望有個彬彬有禮的丈夫,」她說。「尤其當伯爵這種人出現時。要我,就不會介意他把那些不好的影響施放到我身上,不過我想先在近距離的看一看他。」
她眼中那頑皮的光芒放大了。「要我引起他的注意嗎?」
黎柔的心猛地一跳。「當然不要。」
可是菲娜已經再次看著他,扇子停了下來。
「菲娜,你不可以——真是的,我要走了——」
艾司蒙在此時轉頭,想必看到菲娜的眼睛,因為她用扇子要他過來。他毫不猶豫地向她們走過來。
黎柔很少臉紅,此刻,她只覺得整張臉紅到耳根。「你太大膽了。」她轉身就要離開。
菲娜拉住她的手臂。「如果我落得必須自我介紹,會顯得更大膽。不要逃走,他又不是魔王——至少外表不是。」她的聲音因為伯爵接近而壓低。「我的天,他在微笑,我要昏倒了。」
心知菲娜根本不可能昏倒,一如她不可能用頭站立,黎柔恨恨地繃緊了下巴,用最僵硬的禮節將艾司蒙伯爵介紹給她不可救藥的朋友。
不到十分鐘之後,黎柔已經跟他跳著華爾滋。而堅持要近距離看到艾司蒙的菲娜則與笑著的樊世翩翩起舞。
伯爵輕柔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時,黎柔仍兀自尋思自己究竟中了哪個人的計。
「茉莉花,」他說。「還有別的,非常特別。啊,多麼迷人的組合,夫人。你將香料組合起來的方式,就跟你組合顏色那般獨特。」
黎柔一向只用很少量的香水,而且是一小時之前搽的。他應該在更靠近的地方才可能分辨,然而他與她的距離至少有一英尺。根據英國禮節稍嫌太近,但在法國則完全合宜。不管怎樣,他仍然靠得太近。自從第一次認識,他們見過幾次面,但除去親吻指節,他從來沒有碰觸她。如今,她無比清晰地在他優雅地引導她隨音樂旋轉時,感受到他的手套按在絲質的禮服上,陣陣暖意從被他抓住的腰上傳過來。
「我用香水只是讓自己愉快。」她說。
「當然還有你的丈夫。」
「那毫無意義,樊世根本沒有嗅覺。」
「在某些情況,那可能是天賜的福分——例如在炎熱的夏天走過巴黎的街道。但在其他的情況,又可能是巨大的損失。他的失去不可勝數。」
這些話語完全無害,但是聲調則不然。艾司蒙公然與她調情的唯一一次,是他們認識的那天。但是,黎柔並不確定之後他有沒有偷偷的挑逗她,也不確定他現在這聲調有無誘惑之意。然而,不管有意或無意,她都感覺到每次見面時一再被他輕柔的聲音所觸發的急切,不論這見面多麼短促。而餘波蕩漾的,則是每次都感受到的焦慮。
「我不確定損失有多巨大,」她冷冷地回答。「不過那確實影響他的胃口,而且情況似乎日益嚴重,我相信他上個月瘦了許多。」
「我好像也觀察到同樣的情況。」
她往上看,並立刻後悔。她看入這雙眼睛已有十多次,每次都無法移開,甚且深深著迷。因為它們的顏色委實太過特殊,她向自己解釋。那藍色深到不似人間所有。當她畫他的眼睛,如果她有機會畫他,沒有見過他的人會相信她絕對是誇張了那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