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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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頁

 

  「你讓我相信被他引誘是我的錯,」她說。「這些年來,我一直相信是我生性放蕩,像爸爸一樣意志薄弱,容易向誘惑屈服。我對我的出身和我的一切是那樣的引以為恥。」

  他像挨了重擊般猛吸一口氣。「我的天,我——親愛的——我從來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我相信的。」她說。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我只是想要讓你更強壯。你是那樣純真,毫不自覺自己對男人產生的影響。我擔心樊世會疏忽你,害你落入另一個像他那樣的人手裡。我只是想要你提高警覺,避免其他人再利用你、傷害你,摧毀你的自尊。我絕不可能摧毀它。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黎柔,一直以來都是。」

  抬頭望進德魯蒼白而緊繃的臉,她的良心敦促她站到他的立場去思考:三十二歲的單身男子,面對一個失去純真的少女;她真的能做得比他更好嗎?

  檢討內心,她也必須承認她的確太過天真,甚至到了成人,在男人、愛情、正常的人類慾望方面也仍然很無知,這些都是亞穆最近才教她的。然而她之所以無法早些用更理智的眼光看待德魯長久以來的訓話,是因為樊世早就讓她相信是她自己有毛病;一如樊世也讓大維相信他的毛病無藥可醫。

  「我相信你,」她輕聲說。「我早就應該理解。殘酷和操縱,並非你的天性,卻是樊世與生俱來的本能。你曾經因為運氣不好跟他搞在一起,並不表示你跟他一樣。」

  「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樣的人,」他說。「如果我知道……唉,再說這些如果,又有什麼意義?我真的不知道,完全的一點概念也沒有。」

  她拂去墓碑上的一根樹枝。「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比『一點概念』更多的事。」

  「因為艾司蒙的幫助,是吧?」他瞥視後面。「他就像個復仇天使那樣站在那裡,還有昆丁。」他疲憊地聳個肩,轉而面對她。「聽說邢夫人把你納入她的羽翼之下,我就感覺情況不對。我知道她兒子傑森十年前曾去威尼斯追查你父親的事。一年前艾司蒙在巴黎出現,不到一個月,樊世的罪惡帝國就垮了。那應該也是艾司蒙的功勞。」

  「是的。」

  「接著他一再出現,樊世過世時在你家,在調查庭作證,事情過去許久仍滯留倫敦。然而,我還是要自己相信這些只是巧合,一如我單方面地相信他只是想要跟你有一段戀情。我等待著,以為他遲早會放棄,以為你永遠不會答應他。」

  「他沒有放棄。」她說。

  德魯的笑容很荒涼。「我對他的判斷錯誤了,也或許那本來就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我以為,假以時日,你會來找我,我們會結婚,那是我們十年前在巴黎就應該做的事。我只希望能把事情導向正確的途徑,我從未刻意要傷害你,黎柔。我知道你相信我,否則你今天不會來找我。」

  她眨著眼睛,忍住眼淚。她無法不為他感到哀傷。他是一個好人,卻因為運氣不好,跟一堆最壞的人,例如她父親和畢樊世,牽扯不清。

  「你其實不該跟我說那麼多,」她的喉嚨好緊。「你知道你並不需要承認任何事,即使是對我。你一定知道我們找得到的證據其實非常薄弱。」

  「那無關緊要,你知道真相。」

  「我知道並不算證據。」他們真的沒什麼證據:他們只有一瓶任何家庭都找得到的氫氰酸,一張因為沒有她父親的筆跡、所以也無法比對的偽造的遺囑。艾司蒙可以解釋德魯如何進入家裡、在鴉片瓶中下毒,然後出現在前往多佛的驛車裡。但是他們找不到驛車的車伕,就算找到了,經過三個月、無數的乘各,車伕是否記得德魯也是問題。而就算記得,他也可能不願意承認搭載了不該搭載的人。

  「間接證據對他就很夠了,」德魯說。「他那麼聰明,最後一定有辦法讓案子成立。我並不想等,我從未被人追捕,這種滋味非常可怕。我不要他追捕我,寧可事情趕快解決。」他清清喉嚨。「你不必擔心,你的朋友也不必擔心,醜聞會全集中在我身上。」

  「噢,德魯。」她的眼睛全是淚水。

  「我不應該讓畢樊世娶你,」他說。「可是我沒有盡力阻止,也無法讓事情重來。他已經造成夠多的傷害,我不應該再添加。」他拉拉手套,挺直背脊。「你就放那些獵犬過來吧,親愛的。時間晚了,他們會趕不上喝下午茶。」

    ☆☆☆

  亞穆站在昆丁辦公室的窗前,賀德魯正在寫自白書。律師寫完還檢查了兩遍,做了些小更動,才交給昆丁。昆丁只看了一眼,便交給亞穆。

  犯罪過程從一月十二日畢樊世一大早去找賀德魯開始,交代得很清楚。樊世威脅律師要揭發十年前賀德魯在「英軍遭竊武器事件」所扮演的角色,閉口的條件是一萬英鎊以及送他安全抵達歐陸。

  當晚六點,賀德魯來接畢樊世,發現他醉得很厲害,並大發脾氣,說他一定要帶著妻子才願意離開英國。賀德魯拖他上樓,要他整理行李,畢樊世卻只躺在床繼續喝酒。擔心誤了驛車,賀德魯自己動手。但是等他收拾好,畢樊世醉倒了。

  本已預謀要在旅程某處殺掉畢樊世的賀德魯改變計劃。他把隨身帶著的氫氰酸滴入鴉片瓶,解開行李放回原位,然後整理室內。他接著下樓,拿起樊世沒吃的晚餐,再整理室內,然後從他進來的後門離開。

  走了幾個街區後,他雇了馬車趕去皮卡迪利街的驛車站,趕上幾分鐘後隨即出發、前往多佛的驛車。幸好,他的位子尚未被遞補,他在沿途以畢樊世的晚餐充飢。

  他的自白書完全沒有提及黎柔的父親,也沒有提到畢樊世向他坦白的另外五個人的復仇,也沒有提到「二八」。它只涉及這件謀殺案,方式、動機、機會,簡單精確的解釋,每個i都加了點,每個t都畫了橫線。這份自白書足以確定謀殺案成立,和立刻會執行的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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