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十二月五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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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他沒有笑,卻顯得有些不安:「你不會……離開我吧?」

  我怔了怔。恰在此時,門鈴卻叮咚叮咚地響了起來。

  「有人找你?」我看了看他,這時候有人來打擾未免太掃興了吧?

  他笑了笑:「不可能的。大概是我先前叫的外賣,我們還未吃飯呢。」

  我看他一幅不想動的樣子:「難道要我去開門?萬一不是外賣呢?」

  「那麼明天,我們只好私奔了。」他笑出聲了。

  「算了,那它響去吧。」我貼著他也不想動。

  他笑著推我:「這樣不好吧?外面客廳的燈亮著呢,故意不開門會讓人起疑的。再說,我不能動,都是你害的,你好歹得照顧一下我吧。」

  這傢伙!門鈴斷斷續續地響了又響。

  沒辦法,我只好披了件外套,下身匆匆套了條外褲,從床頭櫃裡抓了把零錢,拖著他的拖鞋去應門。

  走到門邊,鈴又不響了。貓眼裡看不到什麼人。

  咦?人走了嗎?

  我開了門,探頭向外望了望,一個熟悉的女人背影正走到走廊盡頭的電梯口,然後她突然回過頭,正好與我照面,我一下子呆住。

  竟然是雪莉!!

  她顯然也看到了我,也怔在當場。然後,她如發了瘋似的衝過來,我來不及掩門,被她一下子撞開,我看到她臉上如泉湧的淚水和憤怒的表情,不知所措。

  她沒有多看我一眼,直接穿過客廳往臥室裡闖,我腦中一片空白,只得緊緊跟著她衝進臥室:「雪莉……雪莉!!你聽我解釋……」

  我能解釋什麼,身上的衣冠不整,再白癡的女人都會看得出。

  陳青的反應卻很坦然,他依舊赤裸著身體,只用被單裹住下半身,靠著大枕頭悠閒地坐在床上抽煙。我從未看到過他抽煙的樣子,現在看來讓我覺得陌生,就像層層煙霧環繞背後他閃動的那種目光。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雪莉,對她咧嘴一笑:「你好,何太太。」吐了口煙圈。

  我難以描述雪莉這時的表情,驚訝?茫然?不解?還是臨近崩潰時的空白?她用雙手緊緊摀住自己的嘴,好像怕自己失聲痛哭出來或者是失聲尖叫出來。

  好半天,她慢慢地轉頭面對在一旁無措的我:「你們……你……們?」我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來,我能說什麼??

  「何太太,」陳青卻開口了:「你不必要尋求答案了,我相信你已經明白,何必再問?」說得輕輕柔柔,好像在哄一個孩子。

  「我……我不相信,」雪莉晃著頭,頭髮散亂,好像要從一個惡夢中醒來:「我怎能相信……為什麼我要相信??」看著她蒼白的臉,無助的樣子,我連忙想去扶住她,因為她看起來隨時會倒地的樣子。

  「別碰我——」她忽然努吼出口,並躲開我的手:「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遇到這種事,我倒底做錯了什麼?!」絕望讓她的淚水頃瀉而出,憤怒扭曲了她的臉龐,她用手指著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然後她踉嗆地奔出去。我連忙去追。

  沒有跑出兩步,「俞仁。」陳青叫住我。

  我沒有回頭:「今晚,是你安排好的吧?」

  「是的。」他回答得很乾脆,「我給她打的電話。」

  我點了點頭,就追了出去。

  我沒有看到他在黯淡燈光下孤獨的側影。

  結局

  我不是不想回頭,我怕自己一回頭會鑄造錯誤。

  後來,才發現我不回頭才鑄造了一個錯誤,讓我後半生都生不如死的錯誤。如果當初,我對他說一句話,也許,會挽回些什麼。

  是什麼?是命運嗎?沒人能挽回。

  誰能料到以後的事?

  傷心欲絕的雪莉,瘋狂地奔入電梯,把衝上來的我關在外面。我轉身向樓梯跑去。

  我要解釋,向她解釋,我並不是故意要傷害她,不是的!不是!

  她剛才的表情讓我害怕,我的眼前反覆出現她那難以置信,被沉沉打擊的雪白如紙的臉。如果讓這樣狀態下的她獨自離去,我怕會出事。

  雖然害怕得要命,但我知道我不能怪陳青,誰都有為自己爭取愛人的權利,他會用這種手段,也是在我幾次三番的猶豫不決中感到害怕和失落。

  但他始終沒有很清楚雪莉對我感情。

  也許錯的只有我一個,如果我當初不是那麼極端,如果我不是那麼優柔寡斷,如果我……

  沒有如果。後悔是上帝給人最不現實的情緒。

  樓梯似乎無止盡地向下延續,我從來沒有以這樣的速度狂奔過。只要給我一點時間,只要一點時間!

  ………

  五年後,十二月。

  天氣很好,只是山上皆是淒涼之色。我駕車去山頂療養院進行每個星期一次的例行探望。

  院長陪我穿過療養院長長的大理石走廊,前面的一大片枯黃但仍舊柔柔的草地,有三兩個病人由護士陪著在散步。

  「喏,在那兒呢。」院長指了指一棵蔥蒼的松柏下那個坐著輪椅的,熟悉的背影,一個小護士正湊向她,跟她說著些什麼。

  「這個星期,她還好吧?」我問這個曾是我父親老友的院長。

  老人慈祥地笑了笑:「不好也不壞,老樣子。但你不必要擔心,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至於能不能恢復神志,要靠她自己了。」接著,他拍拍我的肩膀:「雖然腦震盪屬於硬傷,但心結還得你去解啊。」然後,他就逕自離開了。

  我向那個坐著輪椅的人走去,小護士看見我,笑著向我點了點頭。「麻煩你了。」我對她說,她識相地離開了。

  眼前的人依舊一幅目不斜視的樣子,眼睛沒有任何神采,曾因動手術被剪去的卷髮,又長長地披了一肩。我跪在她身邊,握著她放在雙膝上的手,輕輕地說:「雪莉,我來了。」她連頭都沒有轉一下,好像任何音節都沒有進入她的耳膜,被截肢的雙腳的褲管在風中輕輕晃蕩著,我強迫自己不要去看。

  我拿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輕輕地吻著,她沒有任何反應,目光空洞,沒有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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