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交纏,如春風再起,重重深吻,像是吻進了心底深處,烙下一個又一個無法磨滅的印記。
「軟軟,你真美、真好……」陳敖不捨地移開她的軟唇。
米軟軟抬眼望他,眼神如醉,輕露柔笑。「你巴巴地跑來,就是要親人家?」
「軟軟……我……」她的笑容是如此美麗,想到日後天涯萬里,陳敖突覺心中一酸,不禁紅了眼眶,話也說不下去了。
「大人!?」米軟軟大吃一驚,心全糾成一團,急得淚珠兒在眼眶打轉。「到底發生什麼事?」
陳敖緩緩地放開她的身子,仍是深深地、緊緊地凝視。
「軟軟,我今晚來,是跟你道別。」
「道別?!」米軟軟如雷轟頂,淚水嘩地流出,他說走就走,不娶她了嗎?
兩人癡癡對望,陳敖舉起手,想為她拭淚,卻又無力地垂下。
「我要去北京,要去很遠的地方……」
好一會兒,米軟軟才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大人要陞官了?」
「不。」陳敖低下頭,勉強笑道:「被摘官了,還要押解到都察院候審。」
「我不信,不可能的!」
「張龍的表哥在巡撫衙門當差,傍晚時吏部和總督衙門的公文送到,接任的新大人也秘密到來了,就待明天一早發令執行。」
「為什麼?」米軟軟心如刀割,淚如泉湧。「是因為我嗎?是因為你不娶九小姐嗎?」
「軟軟,不關你的事。你知道牛青雲那件案子吧?」
「我知道,他是糧行牛老闆的弟弟,你不是放了他嗎?」
「上頭要我抓他,我不抓,他們便在這件案子做文章,說我判案有問題,大逆不道。呵!這頂大帽子一壓下來,就先砸死人了。」
「大逆不道?這不是……」米軟軟更心驚。
「不是死罪就是流刑,北京那些大官開恩的話,我大概去寧古塔牧羊了。」
「我不要!」米軟軟猛地握住那雙大手。「我不要你去什麼塔的,我要你留在這裡當大人,我……」說著說著,她已泣不成聲。
原已在望的姻緣,怎麼一夕之間風雲變色?甚至他還有性命之虞呢?
他是一個百姓愛戴的好官,那些惡官怎能這樣害他呢?
如果他走了,她可該怎麼辦?她是這麼喜歡他,想要跟他過一輩子呀!
「軟軟呵!」陳敖不忍她的哭泣,仍是擁住了她。
「是我不好,我害了你……你該聽總督大人的話,去娶九……」
「軟軟,怎又把事情攬到你身上了?」他撫摸著她的背,細細地揉著她的長辮子。「不給總督面子,拒絕九小姐的婚事,只是其中一屆原因,我這幾年老是和上頭唱反調,他們收編我不成,乾脆拔除我這顆眼中釘。」
「那也不要找這種大逆不道的罪名害你呀?他們怎能這麼壞?」
「我向來為官清廉,沒什麼庫銀帳目的問題,他們抓不到我的把柄,正好看到牛青雲的小說,就設了這個圈套,讓我跳下去。」
「那你還跳?」米軟軟抬起淚眼。
「我能不跳嗎?還是昧著良心,為了一本遊記小說判牛青雲刑獄?我不容許我爹娘冤死的情形再發生。」
「可他們拿了你,牛青雲一樣也逃不了呀。」
「上回審訊過後,我已私下叫他離開了。」
「你就承擔這一切?」
「到了北京,我會好好向左都御史辯白清楚,文字這種東西,寫者無心,觀者有意,是非曲直,全存判官的一念之間,唉!只是左都御史和總督是同年進士……」陳敖苦笑著。「寧古塔可冷了。」
為了正義良心,他義無反顧,明知是個火坑,他還是栽了進去,如今烈火上身,他只能遠遠避開身邊的人,不讓他們波及。
米軟軟明瞭了這一切,這是她喜愛的陳敖,也是吳縣百姓敬愛的大人,為了原則,他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甚至得罪權貴也在所不惜。
他是那麼堅毅,卻又顯得孤單,官場這條路,坎坷而艱險,絕非市井小民所能想像,他一路踽踽獨行,走的是如此辛苦!
「敖哥哥,我跟你走。」她的水眸清澈。
「你喊我了?!」陳敖欣喜若狂,這麼一聲軟膩膩的「敖哥哥」,教他所有的煩憂全忘了。「軟軟,再喊我!」
「敖哥哥。」她含淚帶笑,紅著臉踮起腳尖,柔柔地在他唇瓣上一吻。
「我的軟軟呀!」他發狂地吻她。這麼一個可人兒,他又是如何舍下啊?
一吻再吻,心裡輾轉過千百個念頭,最後凝聚成他今晚前來的目的:若是愛她,就不該拖累了她,他必須告別。
「軟軟,你知道的,我不能娶你了……」
「敖哥哥,我也跟你上北京,去那座塔。」
「軟軟,我知道你的心。」他微笑拂拭她的紅唇。「寧古塔不是塔,它在很遠的東北,比北京還遠,比乾隆爺的東北老家還遠,朝廷抓了一些不聽話的官員,就送到那兒去墾荒、養牲口。」
「我可以陪你……」
「傻軟軟,我這一趟北行非同小可,我是帶罪之身,有差人押送,還得戴枷,到了北京,投入刑部大獄,也不知審到何年何月才能定案,然後又要走好長的一段路去那座塔,到了那邊,鬍子也長得這麼長了。」
陳敖說著還在胸前比了一下,但那輕鬆的語氣並不能減少米軟軟的驚懼,她愈聽愈心驚動魄,淚水滾滾不竭,他這一去是受苦受難呀!
「我跟你一起去!」
他溫柔地捧起她的小臉,為她撫拭淚珠。「軟軟,你絕對不能同行。我以前說過,我不要你為我擔心受怕,再說我失去自由,不能保護你,若你一人在外頭,我也是很擔心呀。」
「我不會讓你擔心的,我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
「我要你留在蘇州,跟你的姊姊、姊夫、哥哥在一起,讓我放心,好嗎?」
「可是……可是……」她淌下淚水,流到了他的掌心。
「我這一路去,要思考很多事,忙著寫辯白狀子,我沒辦法顧及你,甚至怕你會因我遭受牽連。軟軟,為了我,你要聽我的話,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