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枝頭春意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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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你會孤單的……」

  他輕笑道:「放心,我有差役和牢頭照顧,很熱鬧,也不怕沒飯吃。」

  「我不許你開玩笑!」她氣得掉淚,小拳頭捶上他的胸膛。

  「軟軟是大姑娘了,你很懂事的,姊姊快生了,店裡也需要你的幫忙,你乖乖聽敖哥哥的話,知道嗎?」

  「唔……」

  「再說我就不相信天下烏鴉一般黑,北京的刑部或都察院大官也許會聽我的解釋,屆時我一兩個月就回來了。」

  「真的?」

  望著她純然信賴的眸光,陳敖再怎麼沒信心,也用力點頭,讓她安心。

  「真的!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米軟軟輕咬下唇,很不情願地點了頭,淚水還是悄然滑下。

  她知道敖哥哥在騙她,若只是一兩個月的北京之行,吏部何需摘了他的官?他又何需愁眉苦臉與她話別?

  他總是哄她,為她著想,令她安心,一肩扛下所有重擔,除了家人外,再無人能如此呵護疼愛她。然而他有了困難,她除了流淚之外,竟是無法幫他!

  她可該怎麼辦啊?

  見她淚下如雨,陳敖的心都縮成一團了,拉起她的手,十指緊緊交握。

  此去凶多吉少,若無機會回來,他會寫一封信告訴她,要她另覓良緣,尋個好人嫁了……

  一念及此,他又是心如錐刺,但他何嘗忍心讓軟軟陪他受苦?

  思前顧後,原來他天性頑固,放蕩不羈,即使他繼續當官,但他折不下腰,低不了頭,拚命得罪人,軟軟若嫁給她,又要讓她承受多少擔心和恐懼?

  她是合該讓人疼愛的,他不該害了她。

  他很慢地、很柔地放開她的手,輕攏了她微亂的髮絲,微笑道:「軟軟,很晚了,我還要回去整理一些公文,你也該休息了。」

  「敖哥哥,我去陪你。」

  「我要忙呢,軟軟乖乖的,回去睡覺。」他不敢再對她有任何親密舉動,怕自己控制不了,又要深深地吻她。

  星光稀微,冷風沙沙刮過屋頂,他輕扶她的肩膀,回頭走回大門邊。

  安居樂扶著米甜甜,米多多抱著安心心,全部等在大門邊,面有憂色。

  陳敖微微一笑。也好,他們都聽到了,他也不必多費唇舌解釋。

  看看這一家人,多麼幸福美滿,他曾經奢想成為其中一份子,和他們一起吃飯祝禱,喊他們姊姊、姊夫、哥哥……

  眼睛突然模糊起來,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那股熱流還是往眼裡沖。

  猛然轉身,他低聲道:「我走了。」

  黑暗中,他的身影漸去漸遠,愈走愈快,終至消失在石板路的轉角處。

  米軟軟癡心注目他孤單的背影,眼前漫上了重重淚霧。

  看不見他了,今晚,他獨自面對未知的前途,將是多麼難捱呀!

  「軟軟……」米甜甜握住她的手。

  「姊啊!」米軟軟再也不能自已,倚到姊姊肩上放聲大哭。

  第八章

  天未亮,燭火熒熒,米軟軟剪下最後一截線頭,拿起連夜縫好的長袍,反覆檢查縫線,再仔細地摺疊起來。

  好漂亮的墨綠絲棉!她後來還是去買了這塊布,本是打算慢工出細活,做成他的過年新衣,怎知他要突然離去,無法與她一同過節。

  她溫柔不捨地撫摸袍子。穿在他身上,該是多麼俊逸好看呀!

  揉揉酸澀紅腫的眼睛,她抱起衣袍,穿上外出的棉襖,來到廚房。

  「姊?!」

  米甜甜坐在廚房小桌邊,支著手肘打盹,立刻醒來。「軟軟,縫好了?」

  「姊,你這麼早起?要顧住肚裡的孩兒呀。」

  米甜甜站了起來,微笑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了那麼多?我幫你守著狀元糕的火候,也該蒸熟了。還有,我烤了幾張大餅,你讓陳大人路上帶著當乾糧,也順便割幾條乾肉帶去……」

  「姊!」米軟軟撲簌簌掉下淚。「謝……」

  「說什麼謝謝?來,姊幫你收拾,快去找陳大人。」

  天濛濛亮,米軟軟走進薄霧中,腳步黏著濕氣,明明是想趕著去衙門,卻是沉重得抬不起來。

  快呀!慢一刻見面,就少了一刻相伴的時間;偏偏又希望時光停頓,老天忘了日出,天不會亮,明天不會到,敖哥哥不會走!

  曉霧朦朧,透出了隱隱天光,她的淚又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

  來到衙門,守門的衙役臉色沉重,沒有說話,就讓她進去。

  抹乾淚水,輕輕來到他的門外,房門敞開,他背對外頭,坐在書箱上。

  只聽他歎了一口氣,拿起一把三弦子,輕撥琴弦,聲音低啞地唱道:

  「感深思,無報答,只得祈天求地。願只願我二人相交得到底。同行同坐不廝離。日裡同茶飯,夜間同枕席。飛天為比翼,在地連理枝,生生世世永不棄。」

  略帶哀傷的曲調流洩而出,陳敖唱得百感交集,心又痛過了一遍。

  放眼看去,房間已經整理乾淨,一如來時,他此次離去,依然是一個包袱,兩籠書箱,兩袖清風,外加三分失意,七分惆悵。

  還有,他將帶走濃厚的人情,以及一個似水姑娘的款款柔情。

  「軟軟呵軟軟,只願與你不廝離……」

  「敖哥哥!」

  背後那聲軟膩的叫聲令陳敖一驚,跳了起來,又喜又愁。

  「軟軟!你怎麼來了?」

  「敖哥哥,我來送你。」米軟軟撐起笑臉,遞出手裡的棉袍。「北京天冷,你穿著暖和些……」她再也笑不出來,轉身拭淚。

  捧住這件輕軟的棉袍,陳敖有如捧住一輩子也償還不了的金銀財寶。

  情深義重。

  「你又熬夜縫了?」

  「本來我不急著縫的,可你……可你今天……」米軟軟匆忙擦去眼淚,水靈大眼更顯紅腫,她忙著打開包袱巾。「這裡還有一些吃食……」

  「軟軟,有勞你了。」

  米軟軟淚眼迷濛,低頭用力絞著指頭。

  他唱的曲子都刺痛她的心了,正如昨夜那一針一線,也是刺在自己的心頭上啊!即使她告訴自己不要掉淚,不要再讓他難過,但再怎麼忍耐,再怎麼強自鎮定,她還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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