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些天他是在忙這件事啊。
「反正只要不要再負債就好。我當然贊成。」鴻鈺終於有種卸下重擔的感覺。
喬傑抬眼望著天空的雨絲,用低沉好聽的聲音說:「我在國外待了十幾年,最想念兩種聲音。一種是雨水打在我家屋頂上的聲音,另一種就是茶水煮開的氣鳴聲。」喬傑邊說邊以熟稔而細膩的動作裝茶葉、衝開水,再將清澈的茶湯注入茶海裡,靜謐的氛圍襯得他那一副專注的神情有種好遙遠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他俊美得不像凡人,不覺看得癡了。
喬傑把聞否杯放到她鼻前,溫柔的說:「妳聞這茶香。」
那香氣淡而悠遠,鴻鈺忽然感到有些心悸,不知是因為雨聲或是茶香,還是他泡茶的動作;她握著聞香杯,默默感受那瓷杯傳到手心的溫度和鼻間淡淡的清香,不禁微笑起來。她心想:不過是一場午後雷陣雨而已,為什麼她卻覺得很幸福滿足呢?
喬傑抬頭,正好看見鴻鈺那抹微笑,那朵笑容似一隻白色粉蝶在無意間闖進他心中的花園。
*** *** ***
喬俊夫婦留下的爛攤子剛穩住沒幾天,在一個尋常的下班時間,鴻鈺甫下班,就接到堂哥的電話。
「妳爸媽住的那棟房子我決定把它賣了。」堂哥馮志洲劈頭就說。
「那我爸媽要住哪裡?」鴻鈺著急的問。
「哥也是沒辦法,地下錢莊的人逼得我走投無路,妳也不希望哥被那幫人逼死吧?」
「問題是,有買主嗎?」
「有兩個人看過房子後,表示有興趣。」
「你究竟想賣多少錢?」
「三百五十萬元左右。還是妳要買下來?」
「我爸媽知道這件事嗎?」
「我頭一個告訴妳。我知道二叔的身體狀況。」
「哥,那就請你好人做到底,先別告訴我爸媽,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我先去想想辦法。」
「好,就一個禮拜,妳看要怎樣再打電話給我。」
「好。」
鴻鈺放下電話後,全身忍不住顫抖。
她父親自生意失敗後就突然中風,所有的家產幾乎散盡,甚至還留下一大堆債務,多虧大伯的兒子將台南的房子借給他們一家暫住。只是,去年起,堂哥的生意也是一敗塗地,現在他要把房子賣了,她爸媽要怎麼辦?告訴弟弟?他只是一個大二的孩子,還是讓他安心的讀書吧。可是,自己能借錢的地方都借過了,實在不知道還能想什麼辦法。
喬傑一踏進客廳,發現鴻鈺坐在地板上,表情如喪考妣。他到廚房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
鴻鈺回過神來,一臉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出了什麼事?」喬傑問。
鴻鈺沒回答,趴在沙發上拿抱枕蓋住自己的頭。
他傍著鴻鈺坐下。「需要我幫忙嗎?」喬傑低聲問她。
他也是窮光蛋一個,能幫上什麼忙?雖然他的眼神很誠摯,聲音很溫柔,但那又有什麼用?她像茫茫大海裡即將被暴風雨吞噬的人,不知道這世上有誰可以幫她。
「嗯?」喬傑看她那副無助的模樣,不捨的情緒在胸臆間揪成一團。
「你幫不上忙的。能不能讓我靜一靜?」鴻鈺的聲音悶悶的從枕頭逸出來。
喬傑搶過她手上緊抓的枕頭。「世上絕沒有解決不了的事。說來聽聽吧。」
他的聲音平靜堅定得像是某種特殊的催眠語言,讓人聽了會不由自主的感到放心。
鴻鈺抬起頭,無語的望著他。
喬傑對她鼓勵的微微一笑。「到底什麼事,讓妳哭得這麼傷心?」喬傑看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問。
鴻鈺沉默了一會兒,才將堂哥打電話來的事原原本本告訴喬傑。
喬傑聞言,心底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什麼多難處理的事。
「妳安心去睡吧,我找朋友幫忙,明天就給妳消息。」喬傑簡潔有力的說。
鴻鈺對喬傑的安慰是感激的,可是此刻她心裡亂糟糟的,也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只好對他慘然一笑,然後無精打采地回房去。見小喬寧睡得香甜,不由得想起了妹妹;心想:要是老妹在就好了,起碼她可以抱著她說說話,不會一個人孤單面對問題。
*** *** ***
鴻鈺難過了一夜,醒來時發現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她擔心等會兒去銀行不知要怎麼跟同事解釋,於是呆坐化妝鏡前,不知如何是好。
喬傑見上班的時間快到了,鴻鈺還沒出現,於是去敲她的房門。
鴻鈺把心一橫!心想,總不能永遠都不見人吧,於是用力把門打開。
喬傑敲門的手霎時停在半空中,差點敲到鴻鈺的頭。
「你幹嘛?很煩耶!」鴻鈺著惱。
「嘖,嘖,嘖,清新的早晨,一張浮腫的臉,妳是不是不敢去上班?」喬傑好整以暇的將手搭在門框上低頭看她。
鴻鈺死命的瞪他。「本姑娘就是心情不好,不想去上班,OK?」
「那我家喬寧怎麼辦?」喬傑問。
鴻鈺把喬寧抱過來硬遞給他。「好,你家的喬寧,抱去!」
接過沉睡中的嬰兒,他還不忘裝出一臉擔憂的問:「妳一個人在家不會尋短吧?」
「我鐵定不會比你早死!」她對他低吼。
喬傑不可抑遏的笑了起來。心想,她還會罵人,就表示已經走過低潮,他可以放心了。
「唔,那就好、那就好。那麼親愛的鴕鳥小姐,晚上見了。」喬傑忍住笑,和鴻鈺道別。
「神經病,這有什麼好笑的!」鴻鈺瞪著喬傑的背影,用力踢上房門。
*** *** ***
喬傑在公司忙了一個早上,一直到中午和老貓夫婦在信義路十五樓辦公室吃午餐時,忽然想到鴻鈺。
喬傑放下便當,走到辦公桌前翻出鴻鈺的人事資料,抄下鴻鈺在台南玉井的住址,遞給老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