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王子覺走進書房來拿報紙雜誌,看到兩人,有點高興,「呵,兄妹終於和解了?」
他立即發覺他倆面色鐵青,毫無笑容,分明仍有爭執。
王子覺對恕之說:「過來。」
恕之緩緩走近丈夫,王子覺雙臂攬住她的腰身,「同大哥說聲對不起,無論什麼事,妹妹都要體貼大哥。」
恕之一聽,怔怔落下淚來。
王子覺又說:「忍之,一家人,我們三個,再也沒有其他血親。」
忍之輕輕說:「恕之一定要趕我到城裡發展。」
王子覺納罕,「這是怎麼一回事,難怪忍之不悅,這裡也是他的家,他要耽多久就是多久,你別去理他。」
忍之說:「恕之此刻,什麼都向著王家。」
王子覺笑著問恕之,「這是真的嗎,我何其幸運。」
忍之說:「子覺,我打算到東部探朋友。」
「我給你零用。」
王子覺立即拉開抽屜寫支票,他的雙手開始有力,同前些日子不可同日而語。
他把支票交給忍之,「去多久,別叫我們掛心。」
忍之看著恕之說:「你們放心,我不會去很久。」他眼睛露出異樣光芒。
忍之隨即離開書房。
王子覺輕輕說:「忍之可能覺得我搶走了他唯一妹妹。」
恕之的雙手顫抖,「天氣不願回暖。」
「他們說迷失湖附近櫻花已經綻開,我們稍後出去觀賞。」
「哪有這麼早。」
他替妻子披上斗篷,他們剛想上車,看到忍之駕駛吉甫車飛馳而去。
恕之不出聲,雙手顫抖得更加厲害。
王子覺問:「忍之去什麼地方?」
恕之知道他習慣:在偏僻處找間旅社,放下簡單行李,便在附近找酒精、毒品、女人。
一兩星期,錢用光,過足癮,他自然回來,恕之會又一次收留他。
一而再,再而三,已經十年八載,他慣性間歇失蹤,開頭,恕之擔心,到處找他,成為笑話,酒保們揶揄:「又來找大哥?」漸漸恕之知道他會回來。
迷失湖畔有一列櫻樹,花蕾累墜,樹梢一片淡紅色,但是花朵卻還未綻開。
王子覺笑說:「我們夠誠意的話,站著等,櫻花也許就會開放。」
恕之吸進一口新鮮空氣,輕輕說:「許多人不喜歡這花,剛綻開就紛紛落下,華而不實。」
王子覺緊緊摟著妻子,「恕之,我一直沒有感謝你捨己為人。」
恕之點點頭,「你們都知道了,最後才告訴我。」
王子覺笑,「你自然是第一個知道,你是捐贈者。」
「安醫生答允我隱名。」
「他不會瞞我。」
「醫生也食言,活該平律師拒絕他追求。」
王子覺笑不可抑,他覺得一生中最黑暗日子已經過去,他緊緊握住妻子的手,毫無疑問,她是他的守護天使。
她再三說:「我真幸運。」
這是湖面漸漸積聚一層薄霧。
他指給恕之看,「天氣要回暖了。」
鱒魚躍出水面,又落入湖中,松鼠在他們腳下竄過,春季的確已經來臨,很快,他們會看到母鴨領著四五隻小鴨搖擺地過馬路。
王子覺說:「我不再寂寞。」
他一點也不覺恕之內心世界已經顛倒得亂七八糟。
第二天一早恕之帶著僕人到客宿打掃清潔。
她們在房內找到大堆骯髒衣物,襪子又臭又硬,像是會站立走路,恕之卻一隻隻仔細檢查,丟進籮裡,叫傭人打包丟掉。
她再檢查襯衫褲子外套,袖口領口只只有污垢,並無其他,吩咐傭人用機器洗半小時她們在房內找到大堆骯髒衣物,襪子
輪到鞋子了,恕之仔細查看,鞋底卻不見泥瓣,迷失湖附近松樹全年都落下松針,泥中會混和樹葉,但忍之三雙靴鞋都相當乾淨,她還是命傭人扔棄。
恕之知道,只要有一滴血三兩粒皮膚細胞,鑒證人員也可以探察出來。
她打開櫃門,看到許多空酒瓶,全部收拾乾淨,她尋找攻擊性武器,卻連棒球棒也欠奉。
恕之可沒有放心,叫傭人用蒸氣吸塵機把裡裡外外都清潔消毒,恕之仍然坐立不安。
她在客廳踱步,王子覺進來。
「可是嫌這裡狹窄?」
恕之搖搖頭。
他笑,「忍之不修邊幅。」
在王子覺口裡與心中,每個人都是好人。
他說:「大屋可以加建,忍之可以住在二樓東翼。」
恕之說:「他遲早會到城裡發展。」
「他走了,我們也覺冷清。」
「子覺,他總是鬧事。」
王子覺十分樂觀,「忍之還未找到生活目標,一旦有目的,他精神得到寄托,自然安定下來。」
恕之命人打開窗戶使空氣流通。
僕人報告:「安醫生來了。」
這是王子覺規定檢查身體時間。
恕之在客廳再三徘徊,終於回轉大宅。
那天晚上,她提前睡覺。
睡到一半,聽見聲響,以為是丈夫,脫口問:「子覺?」
一個黑影回答:「不是他,是我。」 恕之氣餒,「你這麼快回來了。」
「巴不得我也失蹤可是。」
恕之噤聲。
「你能捐骨髓給王子覺,我也可以,不知將來你會否挖出我心臟送給他,或是我的眼核,你心中已無別人,你只想討好他。」
他漸漸走近,用手掐住恕之脖子,恕之呼吸困難,喉嚨氣管受到壓縮,呼吸困難,眼前一片昏黑。
她驚醒,從床上跳起來。
夢境的感覺是那樣真實,她掩緊胸口。
天已經亮了,她聽見窗前嗒一聲,恕之打一個冷顫,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投石問路:「你醒著嗎,我有話要說。」
恕之走到窗前,低頭一看,卻沒有人。
照說,剛做過惡夢,她應當害怕,但是恕之卻十分鎮定,沒有人,大抵是松鼠,這是它們出洞的時分了。
她看到意外一幕:王子覺把平律師送出門來,臨上車,平律師還與王子覺低聲交換意見。
這麼一大早,兩個人已經商議完畢,談的是什麼?
王子覺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衣服,驟然看上去已與常人無異。
平律師走了,他抬起頭,看到恕之,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