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兩臂圈住了她,左手端起飯碗,右手拿筷夾菜。「來,慢慢吃。」
岳松揚幾手要氣炸了。「你們這對狗……」狗男女三字太難聽,他終究不敢說出口。
柳湘湘抬起眼,語氣堅定地道:「你們不想碰我,我也不會讓你們碰我。二弟,鶴群會送我上山,不用麻煩你們了。」
柳少觀被她的眼神震懾了,那不是躺在床上的病人,而是他有血、有肉、有意志的大姐。「大姐,那是爹的意思……」
「我會寫信跟爹說明,每個分舵不都有飛鴿傳書?或者請二弟帶信回家也可以。」柳湘湘氣息雖弱,但她仍然條理清晰地說著:「岳公子,湘湘命薄,旦夕將去,還請岳公子莫要用心在我身上,我會請爹撤了這門親事。」
「這怎麼行?」岳松揚大叫著。
「哎!」凌鶴群搖頭大歎。「看來還有人喜歡娶牌位。」
「你怎麼可以詛咒大小姐?」
「鶴群沒有詛咒我。」柳湘湘小鳥依人的倚在凌鶴群懷裡。「岳公子,二弟也很清楚我的身體情況,我真的不願意連累你。」
「柳大小姐,你不會連累我,我一定會請個好丫環來照顧你。」
「誰都可以照顧我……」柳湘湘將臉靠上了那個溫暖的胸膛。「可是誰能用『心』照顧我呢?」
「我會叫丫環用心……」岳松揚哪知柳湘湘話裡的含意呢?
「我們出去吧!我大姐變了。」柳少觀拉了他往門外走去。
凌鶴群夾了一口飯菜。「兩個討厭鬼終於走了。」
「其實他們不討厭,少觀是我的弟弟,他年少氣盛,或許需要時間來磨練他的脾氣,那個岳公子人也不壞,只是……」
「不准提他!」
「不提了。」柳湘湘吃了一口飯,想要掙開他的懷抱。「你也餓了,我剛剛說的是玩笑話,你就別餵我,我自己可以吃飯。」
「我就是要喂,一定要把病娃娃喂成胖娃娃!」凌鶴群仍是圈緊了她,語氣放柔了。「剛剛我說的什麼娶牌位,也是玩笑話,那是故意嚇唬那個姓岳的,你千萬不要當真。」
柳湘湘默不作聲,好一會兒才幽幽地道:「將來……還不知道我的牌位要供在哪裡……」
「你再胡說,我就把你丟出去,讓你餓死街頭!」
「你不會的。」柳湘湘回眸一笑。
那朵微笑猶如燦爛的陽光,照得凌鶴群一顆心怦怦狂跳個不停,然而他又感受到懷裡虛軟冰冷的身子,心情驀地沉重了。
第八章
柳少觀和岳松揚沒有離去,他們仍然跟著上青城山。
沿路夜宿客棧時,凌鶴群依然只叫一間房,每天晚上待在房裡為柳湘湘運功,練功後就趴在桌上睡覺,不然就隨便鋪了幾件衣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起初柳少觀和岳松揚頗有微詞,後來見他們並無輸越禮教之舉,也樂得把凌鶴群當丫環使喚,一路走了十多天,竟然相安無事。
柳湘湘的身子更弱了,她日夜用心練功,但是天生體弱,即使凌鶴群天天耗盡內力為她調理,病情仍然不見起色。
凌鶴群憂心如焚,卻又不敢趕快馬讓她顛箕,只能耐著性子,盼著上山以後,太師父能治好她的病。
這天,終於進入青城山區,馬車無法進入,凌鶴群將包袱和長劍繫在腰間,背起柳湘湘走山路,柳少觀和岳松揚則各自捧了藥箱子和衣箱子。
走上好一段路,柳少觀抱怨道:「不就是青城山嗎?怎麼那邊好多道觀不走,而撿這偏僻山路?」
凌鶴群白了他一眼二少觀弟弟,沒人叫你跟著來呀!如果你想去那邊當道士,悉聽尊便,我是不會挽留你的。」
「你好好帶路,仔細背著我大姐,別把她摔著了。」
「好弟弟,你也仔細拿好藥箱子,否則到時你家大姐找不到藥吃,我就熬了你的骨頭幫你家大姐燉補。」
「你到底會不會背人?讓我來背大姐吧!」
「算了吧!你難道不知道我師叔很重嗎?你骨架還沒長全,一身瘦肉怎麼承受得起呀?」
「是我家的大姐,就要由我來照顧。」
「二弟,謝謝你,我讓鶴群背著就好。」柳湘湘望向柳少觀,露出了微笑。近日來少觀的態度有了轉變,開始會關心她的起居,光是這點就已經讓她十分窩心。
凌鶴群還在嚷著:「我也說過了,是我的師叔,我就是不讓別人照顧。」
「哎!鶴群,你不是答應我,不欺負我二弟了嗎?」
「是,師叔。」
一聲師叔叫得宏亮有力,柳湘湘羞得把頭埋進凌鶴群的頸項中。岳松揚見了,只能在鼻子裡噴出氣,卻是莫可奈何。
過了片刻,柳湘湘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凌鶴群的肩背,流目四顧,周圍是高山翠峰,雲霧繚繞,古木參天,幽靜深邃,人說「峨媚天下秀,青城天下幽」,此情此景,不但生平所未見過,以後也恐難再見,她心情激盪不已,呼吸不覺變得急促。
「你怎麼了?」凌鶴群轉頭詢問。
「我好高興,終於可以見到師父了。」柳湘湘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原先想說的是「死也瞑目了」,但怕他不高興,趕緊換了另一句話。
凌鶴群重重地踏出腳步,他早就猜到她要講什麼,但他絕對不允許她講。
山路行去,柳湘湘或醒或睡,到了黃昏時刻,終於在一片氤氳細霧中,他們聽到了有人在縱聲大笑。
「是師父!」柳湘湘醒了,掙扎著要離開凌鶴群的背。
「我背你過去。」
白霧逐漸散去,眼前豁然開朗,只見茂密山林之間,有茅屋一間,山洞數個,清溪一條,還有一位鬚髮飄飄的玄衣老者,站在一個土丘上哈哈大笑。
他拿了兩塊石塊相擊,口裡高聲念著:「巧妹妹啊!你死的好,死的妙呵!人生數十載,你也跟了我受了幾十年的苦,你老愛罵我喜歡四處雲遊,就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煉丹藥,可是你不知道啊!我帶了婆娘出門更麻煩,既不能逛窯子,路上也不能看美人,呵呵!如今你死了,我過了二十年的自由日子,真是快樂如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