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總算把女兒嫁出去了。」前來觀禮的燕興站在她身邊,笑道:「當母親的都捨不得女兒出嫁呵!你大嫂嫁三個女兒,就哭了三次。」
「大哥!」燕柔以絲巾拭淚,也是笑著:「養了十八年,總是心頭上的一塊肉啊!」
「這次鍾家和許巡撫聯親,我當大舅的也有好處,以後若有人托我說項辦事,我和巡撫府那邊更好講話了。」
「大哥都退隱好幾年了,還有人來找你攀門路嗎?」
「畢竟我曾是朝中命官,你幾個兄弟也還在朝當官,有事情的話,人家還是會請我們燕家出面的。」
「其實,許大人也很樂意和我們結親,大家都有利益。」燕柔感慨地道:「為了擴大你們男人的權力範圍,總是要拉上我們女人一生的幸福。」
「小妹,你說得太喪氣了。女人就是要嫁個有出息的丈夫,才是一輩子的幸福。」 燕興望向西邊的竹屋:「如果真把蝶兒嫁給那個砍柴郎,那真叫作命苦嘍!」
「事情都過去了,大哥就別說了。」
「還是要提防些,妹夫還有幾個姨太太,她們的女兒也算是你的女兒,你當大夫人的合該留意管教,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燕柔把視線從竹屋挪了回來,轉身準備進去。「大哥進來和我家老爺喝茶吧!」
燕興還是興致勃勃地道:「處理這種事,就是要眼明手快,及早解決。妳和妹夫心腸太好,鬧了老半天,砍柴郎求親傳遍城裡城外,總是有損顏面。不如就像以前一樣,直接把他打得半死,看他還敢不敢來鬧!」
「什麼打得半死?」燕柔心中一驚。
「以前啊……」燕興躊躇一會兒,有點不自在地道:「反正事情都過去二十多年了,跟你說清楚也無妨。」
「什麼事?是那個人的事嗎?」
燕興左右張望一下,見幾個家丁在台階下清掃炮仗紙屑,便壓低了聲音道:「小妹你那時可真大膽,跟雕刻工匠搞大了肚於,還想跟他私奔。爹知道以後,就叫三弟帶人把那個工匠拐到城外,狠狠的打,重重的敲,就是要把他的腿打斷,一輩子爬不回來武昌城!」
燕柔睜大了眼,不敢相信父兄是如此凶殘狠毒!
燕興又道:「這種事情見不得光,爹的處理是對的,總算保存我們燕家名聲,你也平安無事嫁給鍾善文。這麼多年來,小妹你可是過盡好日子了。」
「那……那他……後來怎麼了?」
「誰還管他死活啊?反正他不再出現,我看他早就餓死街頭了。」
「我……後來生了一個兒子……」
「邢個死小子啊!」燕興搖頭笑道:「你兩個兒子都成材了,還管那個雜種?」
「大哥,他是我生下來的,不是雜種!」
燕興被燕柔憤怒的目光嚇了一跳,忙道:「反正是一個該死的小子,既然墮胎藥打不下他,生下來又不能見人,當天四弟就拿出去埋了。」
「埋了?活生生埋了?」燕柔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激動。
「我也不知道,你寫信到京師問你四哥好了。」
燕興突然有點害怕,這二十多年來,小妹的個性已經磨得溫婉柔順,怎麼此刻她的眼神又像過去一樣激狂呢?
他啜了一口口水,好像是安慰自己似地。「小妹,你剛剛也說,事情過去就算了。爹和我們兄弟都是為你著想的,你就安分當你的鍾家主母吧!我進去找妹夫聊聊,晚上大家還要到許府喝個痛快呢!」
燕柔呆立原地,思潮洶湧,難以平息。
她的父親和兄弟們當官久了,習慣判定別人的生死去留,而她和於笙的下半輩子,就讓父兄給判死了。
原來是她錯怪於笙了,他不是無情郎,他是被逼得離開她啊!
她還記得那時,於笙信誓旦旦地告訴她:即使我是一個貧窮的竹雕師傅,但我有一雙手可以賺錢,我絕對可以給你幸福!
這不也是阿樵那孩子的神情嗎?
她驀然醒悟,心頭大驚,她絕對不能……不能再讓蝶影重蹈她的覆轍!
「阿康!阿康!」她喚著正在掃地的家丁。「快幫我備轎,快!還有阿福你,你去找小春,叫她快去城北找葉嬤嬤,小春知道地方的。」
「大夫人要去哪兒啊?」阿康邊跑邊回頭問。
「我去許大人家,我不能讓蝶影嫁給許念青!」
「嘎?!」所有聽到的人都楞住了。
***
喜氣洋洋的嗩吶響徹雲霄,鑼鼓樂聲穿越大街小巷,一群又一群的大人小孩擠到許巡撫的大宅前,想要一睹許鍾兩大家族聯姻的盛況。
許念青翻身下馬,提了錦袍走到花轎前,準備迎接新娘入門。
他臉上褂著僵硬的笑容,自昨夜接到呂菡萏的斷情詩之後,他的一顆心就被揉成了千萬碎瓣,可是今天,他還是得強顏歡笑娶新婦。
「新郎倌,你可以踢轎門了。」王媒婆笑呵呵地告知他。
反正他已變成一尊木偶,就任憑父母媒人擺佈了。正待舉腳虛踢,突然聽到有人大喊:「踢不得!踢不得!」
許府家丁找尋說話的人。「誰在這邊鬧事?」
「是我們兄弟!」張三駕著騾車,衝散了人群,直往花轎停放處而來。
騾車還沒有停下,眾人就看到一個高大挺拔的男子跳下車,拚命地向前跑,雙手一揮,撥開了阻擋他的許府家丁,一個箭步就衝到花轎前。
「哎呀!是大個子老兄!」跟著花轎前來的鍾融風大吃一驚。
「是蓋竹屋子的砍柴郎耶!」群眾有人認得他。
於樵看也不看許念青,對著轎簾子喊著:「小蝶,我來了!」
「請問你……」許念青阻止了上前要拉於樵的家丁,很有禮貌地問。
「你是那個舉人?」於憔站得很直,頂天立地,無懼於對方的功名地位。
「在下許念青……」
「許兄弟,你今天不能娶小蝶,小蝶是我的!」
此語一出,群眾嘩然,花轎的轎簾也微微晃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