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共識,絕不說那句會傷了彼此友誼的話,就在那天的長椅上……
顧不了文森的驚訝,愛音已經忍受不了他三年的忽視。
「為什麼喜歡一個人這麼累?不管我怎麼努力,你就是不肯看我一眼!你告訴我,要怎麼做?要怎麼做我才可以停止喜歡你!」
她好累,愛一個人愛得快沒有自己,三年來在此地的生活是為他而活,沒有他的話,她的世界是否就要崩潰?
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撫激動的愛音,文森只能沉重地歎口氣。「愛音,我很抱歉。」
文森話一完,愛音三年來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下兩串晶瑩的淚水,她摀住雙耳不想再聽一句他的抱歉。
「不要說、不要說那樣的話……說什麼抱歉,我不想聽!」整整三年的心酸,此時再也忍不住隨著淚水傾瀉而下。
文森第一次看見愛音的淚水,心裡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他撇過頭說:「也許你不喜歡我說的話,但這是事實。愛音,我也喜歡你,但就像是對待一個妹妹一樣的喜歡。」
文森的一字一句像指尖輕刮著她疲憊的心,雖然溫柔但三年來的每一劃卻足以令人痛心。
愛音含著淚水的目光直望著他的側臉,心碎地說:「我不要當你的妹妹、也不要你的可憐!」
她突然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要哭自己如此無能為力地愛上一個人,還是笑自己的癡傻?
他的這聲抱歉,就是她三年來等待的最後答案嗎?
其實她心中一直都清楚的不是嗎?只是一直在等,等他說出口、等他讓她徹底地死心,只是當那時刻來臨,她卻還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
「愛音,我沒有可憐你。你不要只看著我,將來你會遇見更適合的男孩子,而我早就心如止水了。」他是一個殘缺的男人,身體健全,惟獨缺了心,一顆再度愛人的心。
「你可以選擇只看著姊姊,為什麼我就不能選擇只看著你?如果你可以選擇、我可以選擇,我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她倔強地說。
「……愛音。」文森頓時顯得為難而不知該如何開口。
愛音痛苦地閉了閉眼。「不要說了、什麼都不要說了,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只會讓我傷心難過,就像姊姊對你一樣。」
也許最令她痛苦的是,她的愛居然使得他如此為難。「文森,我也很抱歉說了那些讓你困擾的話,我的感受和你相同。因為無法不喜歡而痛苦、因為離不開而開始痛恨自己。」
文森聽著她的話,緊緊蹙起了眉頭,語氣顯得沉重。「不要說這樣的話。」
愛音的眼神變得茫然而空洞。「在一開始,我們的相遇就錯了。你是因為姊姊才照顧我、因為愛屋及烏的心態才對我這麼好,所以你根本就不曾仔細看過我,說不定,你所認識的只有何愛凡的妹妹,而不是我——何愛音。」
她的話讓文森心思紊亂,對愛音的態度感到慌張又……心疼?
「愛音,我……」他開了口卻又不知如何接話。
他欲言又止的模樣讓愛音輕搖搖首,淚水也跟著話語滑落。「我讓你為難了,我知道,我不再說了。」
兩人站在校園內的大道上,靜默地看著對方好半晌,愛音終於輕呼了口氣,在夜晚中形成白霧。「文森,我想回家了。」
文森點點頭,目光移向人群漸散的校園。「很晚了,我陪你走回去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走。」
聽見她這麼說,文森又轉過頭望向愛音。「可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不,我一個人不要緊。」愛音笑了笑,像諷刺自己似的。「而且,我早該從你的世界長大了。」
文森不想勉強她,自己也需要靜一靜。「……好吧。」
道了句再見,愛音在寒冬中拉開沉重的步伐。
*** *** ***
月夜無星,那條回家必經的上坡路只有幾盞路燈,其中幾盞時明時滅,這裡深夜裡並沒有多少行人,就連行駛過的車子都少得可憐,整條路黯淡又寂靜的可怕。
愛音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離開文森,踏出的每一步都似乎艱難不已。
她的愛碎了,在今晚。
三年的夢也滅了,在文森說抱歉的那一刻……
回家的上坡路變得好遠好長,遠離他的每一步都足以令人心碎,因為每一步都有他陪伴的記憶,每一顆他碰觸過的石塊,上頭似乎都還留著他的餘溫。
愛音問自己為何這麼喜歡他?
唉,如果能懂的話,或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終於最後還是只剩下自己,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孩子氣、不能再用無助抓著他天生的善良不放。
為何他總是那麼溫柔?溫柔得讓人無法討厭、溫柔得讓她忍不住不想念,他已在她的心中佔據了這麼久的時間啊。
可恨的是,在這樣的痛心之後,自己卻還是忘不了那晚他在長椅上的眼神和有口難言、忘不了兩人在白色窗口前同時回頭的那剎那……
那些日子的每個記憶都成了她痛苦的來源,如同沉重的石塊快壓垮她的胸膛,即便它原是甜美的。
眷戀不知不覺開始變得太容易,但該怎麼結束?
該怎麼結束?
眼眶像永遠不懂得乾涸的水井,任意冒出泉水不肯間斷,可她連擦拭淚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寒夜中,原本已沉重的步伐在上坡路更顯得窒礙難行,過多的情緒波動像兩隻暗夜伸出的雙手掐緊了她的呼吸。
一陣暈眩感襲來,愛音想扶住路旁的大石塊,身子卻還是無力地摔落地面。
她跪坐在柏油路上,沉重急促的抽氣聲成了暗夜裡悲傷的音符,一直偷偷跟在她身後的羅韓見狀衝上前。「愛音!」
他先前在舞台後方看見文森後,就擔心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那個可惡的男人,不知道他將愛音傷得多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