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垂斯與她祈求的目光相對,知道她在擔心他會被她母親提出告訴,於是,他冷靜下來了。
是的,他依然愛她,不管她幾歲,無論相隔多久時光。
「可以。」
「那麼……」畢宛妮的母親一把抓住女兒。「既然你放暑假了,就跟我一起回台灣!」
「請等一下!」安垂斯脫口道。「請問畢夫人是要到法蘭克福搭飛機嗎?」
畢宛妮的母親頷首。「我們要搭機到香港,再轉台北。」
「可以讓我送你們回去嗎?」安垂斯低聲下氣的央求。「求你?」
畢宛妮的母親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唇角抽搐一下,「那麼,到香港就好?」安垂斯退而求其次的再哀求。
畢宛妮的母親皺一下眉頭,看看他,再看看女兒,又看回他,搖搖頭,鬆手。
「好吧!」
*** *** ***
香港機場——
「後天是你的生日,我沒辦法在那天送你禮物,所以……」
安垂斯為畢宛妮戴上一條精緻的鑽石手鏈,然後將她納入懷中緊緊擁住。
「別忘了我,宛妮,別忘了我!」
「我不會!」畢宛妮早已泣不成聲。「永遠永遠都不會忘了你!」
安垂斯的眼眶也濕了,他扶起她的臉。「等你成年之後,我一定會去找你,屆時你要立刻和我結婚,連一分鐘都不要等了,嗯?」
「好!好!」畢宛妮再也忍不住大哭。
「別哭,我會心疼的!」說著,他自己也禁不住哽咽了。
「好了,好了,該上機了!」畢宛妮的母親在一旁催促,並硬扯著畢宛妮的手臂往出境處去。
「別忘了我,宛妮,別忘了我啊!」
「不會,永遠永遠都不會!」
畢宛妮的身影消失在出境處後許久,安垂斯仍癡癡地站在那裡,整整半個鐘頭後,他才失魂落魄的離開出境處,又在機場大廳呆坐了起碼一個小時以上,思考齒輪始終無法做任何正常運轉,腦海裡只不斷盤旋著他和畢宛妮相處的點點滴滴,那甜蜜的每一秒鐘,那熱情的每一分鐘……
突然,一陣騷動驚醒了他,他茫然四顧,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後,他想起來了,深深歎了口氣,懶洋洋的起身到航空公司櫃檯。
「小姐,請問到法蘭克福的班機還有位置嗎?」
「有。」
「請幫我劃個靠窗的位置,謝謝。」他回眸瞄一下,發現驚醒他的騷動仍在持續當中,「發生了什麼事?」他順口問。
「一個半鐘頭前起飛到台灣台北的班機出事了。」
他的腦袋空白了數秒,然後轟然爆炸,「你說什麼?」他大叫。
櫃檯小姐被他嚇了一大跳。「一……一個半鐘頭前起飛到台北的K786班機出事了。」
K786班機?
上帝,是她搭乘的班機!
「出什麼事?」他戰戰兢兢地問。
「降落時不慎墜機了。」
他的呼吸幾乎靜止,「對不起,小姐,」他的聲音在顫抖,手也在顫抖,全身都在顫抖。「我不要到法蘭克福了,我要到台灣!」
*** *** ***
台灣中正機場——
「機上所有乘客全數罹難?」
安垂斯呻吟著,若非旁邊有人及時扶住他,他幾乎站不住腳。
「不,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事!」他驀而大吼。「給我出事班機的乘客名單,說不定這不是她的班機,是我記錯了,對,一定是我記錯了!」
但,畢宛妮確實在罹難乘客名單上,雖然他看不懂中文,但機場人員把乘客資料拿給他看,而他看得懂她在護照上所使用的德文名字,還有出生年月日,一切都符合。
是她!
是她!
「不!不!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 *** ***
在機場發瘋的安垂斯差點被警察帶走,幸好畢宛妮的父親及時來把他帶回去。
「在香港搭機前,我太太打電話通知我去接機,當時她曾對我提起你,沒想到你也來了!」
安垂斯茫然的望著畢宛妮的父親,後者勉強勾了一下嘴角。
「我跟我太太是在德國留學時認識的,所以我們都會說德文。」
安垂斯茫然依舊,畢宛妮的父親歎了口氣。
「我先送你到飯店住,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第二天,畢宛妮的父親帶他一起去認屍,但,誰會認得那一團團焦黑變形的屍體到底是誰?
「這是我們在這具屍體身上發現的,她緊抓在手裡。」
安垂斯茫然的自機場人員手上拿起鑽石手鏈,看了好一會兒。
「這是我送給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
兩位機場人員相顧一眼。「很抱歉。」
抱歉什麼?
安垂斯茫然不解地望著面露同情之色的機場人員,沒有悲傷,沒有淚水,只有困惑。
再過三個星期,畢宛妮的父親又到飯店接他。
「我想,你應該會想參加她們的葬禮。」
葬禮上,他見到了畢宛妮的哥哥、姊姊和妹妹,也見到了畢家許許多多親戚朋友,大家都在哭,但他沒有,他只是茫然地見證葬禮的進行,直到最後,他仍然沒有掉下半滴淚。
翌日,畢宛妮的父親送他到機場。
「回去吧,這裡已經沒什麼你可以做的事了。」
*** *** ***
隔天,他回到法蘭克福家中,他的母親蒂娜,一位美麗又高雅的法國女人,一見到他就抱怨不已。
「總算知道回來了,我還以為……咦?你怎麼了?」
他沒有說話,始終一臉茫然,蒂娜終於察覺不對,立刻扶他到起居室坐下,緊緊握住他的手。
「好了,安垂斯,告訴媽媽出了什麼事,我們一起來解決,嗯?」
在母親聲聲關懷的溫柔撫慰下,他終於逐漸回過神來,然後,他想起來了,然後,他確認了事實,然後,一股劇烈得無法承受的痛苦猛然攫住了他,使他好半天都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