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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沒什麼,媽媽,你不用擔心,我只是需要辦點私事。」

  「私事?」他母親的聲音更憂慮了,但她並沒有追問。「那麼,何時回來?」

  「不一定,所以我想叫阿弗烈和曼卡暫時接一下我的工作,有問題隨時打電話來問我。」

  「沒問題,你妹妹曼卡本來就是你的助手,至於你弟弟阿弗烈,相信他也會很高興能讓你輕鬆一下,就算有什麼事他們應付不了,我想你父親也能幫忙。只不過……」他母親遲疑著不知道能不能問出口。「安垂斯,你……」

  「安心吧,媽媽,我保證不會再做出會讓你們把我送進療養院的事,」為了讓母親放心,安垂斯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提起這件十二年來沒有人敢提起的事。「所以,請不要再擔心了,媽媽。」

  「安垂斯……」

  「媽媽,雖然大夫說我可以不用再按時吃藥了,但我依然隨身攜帶他開給我的藥,我保證稍有不對就會立刻吃藥,好嗎?」

  「……你發誓?」

  「我發誓。」

  「好吧。」

  片刻後,他掛斷電話,略一思索,再拿起電話撥通另一個號碼。

  「密謝嗎?是我,安垂斯……當然,你的婚禮我怎能不參加……放心,後天上午十點,對吧……不不不,我在飯店裡住得很好,是……呃,另外有件事……」他咳了咳,坐正。「我想請問你,你聽過歐蒙裡特夫人嗎?」

  「歐蒙裡特夫人?」話筒那頭驚訝的重複了一次。「當然聽過,享譽世界的藝術大師艾力伯·歐蒙裡特的年輕妻子,華裔天才畫家,她的作品向來是收藏家的最愛之一,每次開畫展,總是在開幕第一天就被訂購一空,而且保證是超高價!」

  「那麼……」安垂斯不太自然地頓了一下。「她的丈夫呢?」

  「嗯,說到這件事確實非常浪漫,我猜你不知道她的丈夫足足大她五十歲吧?

  沒錯,艾力伯是瑟妮兒的指導教授,他們是一見鍾情,彼此都為對方的藝術才能而傾倒,認識兩個月後就結婚了,婚後恩愛異常,我敢保證只有巴黎才會出現如此羅曼蒂克的戀情……」

  不知道為什麼,安垂斯愈聽愈不舒服。

  「很可惜艾力伯在兩年前過世了,留下大筆財產、藝術收藏品和兩家藝廊給瑟妮兒,但瑟妮兒只留下艾力伯的私人畫作,其他藝術品全數捐給博物館,又自掏腰包買下艾力伯的宅子,再用這筆賣宅子的錢加上艾力伯其他財產,以艾力伯的名義在巴黎大學設立獎學金,而那兩家藝廊則提供給無名藝術家免費作展覽……」

  原來她的丈夫已過世了。

  「在那之後,不知有多少追求者圍繞在瑟妮兒身邊左右,但能夠得到她的青睞的沒有半個,大家都在猜測她尚未忘卻與亡夫的恩愛,只好耐心等待。瞧,她不過才二十八歲,依然十分年輕,想來總有一天會再婚吧?不過,你問這些做什麼呢?難道你看中意她哪一幅作品了?那就……」

  「不,密謝,不是。」

  「喔?那是什麼呢?」

  安垂斯徐徐闔上紫眸。

  「瑟妮兒將是陪同我出席婚宴的女伴。」

  「什麼?!」

  *** *** ***

  由於前一夜失眠,安垂斯翌日睡到近午時才醒轉,起身淋過浴,剛穿好衣眼,敲門聲響起,他以為是眼務生送午餐來,誰知打開門一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夫人?!」

  「瑟妮兒。」瑟妮兒以警告的語氣再提醒他一遍,然後彷彿回自己家裡似的自行從他身邊進入套房內,安垂斯卻仍處於震驚當中。「嗯嗯,你都準備好了嘛!正好,時間差不多,咱們走吧!」

  「到哪裡?」安垂斯茫然問。

  「用午餐啊!」

  宛如旋風一般,瑟妮兒在套房裡刮一圈又刮出去了,順帶刮走一頭霧水的安垂斯。

  現在是什麼狀況?

  *** *** ***

  天空是淺淺的藍,陽光灑下來會炙人,陰影下卻冷冷的,風也冷冷的,巴黎的六月天彷彿失戀的少女,有些陰陽怪氣的,在這種天候裡,漫步在浪漫的塞納河畔實在不太浪漫。

  又是一陣冷風吹來,安垂斯當即脫下休閒外套為瑟妮兒披上。

  瑟妮兒瞥他一眼,那眼神竟像是少女般俏皮。「聽說從沒有任何女人的名字和你的名字在一起出現過,所以現在你很不自在,因為你不習慣跟女人在一起,但你又相當懂得如何體貼女人,因為你畢竟曾與某個女人在一起,只是沒人知道嗎?」

  安垂斯沉默半晌。

  「是的,曾有一個女人,不,她不能算是女人,她只是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女孩,跟你一樣來自東方,台灣,或許你知道?」

  「何止知道,」瑟妮兒輕笑。「我也是台灣人。」

  安垂斯有點吃驚的瞟她一下。「真令人意外!」

  「會讓你意外的事可不只這一項。」瑟妮兒低喃。

  「抱歉,我沒聽清楚?」

  瑟妮兒吐吐舌頭。「沒什麼,我是說那個女孩子,你說她跟我一樣是台灣人,然後呢?」

  安垂斯又靜默了會兒。

  「我愛她,雖然她只是個小女孩,但我深愛她,我們原打算結婚,可是……」深吸一口氣,「她死了。」他說,聲音隱約在顫抖,十二年過去,提到這件事,他仍是痛不欲生。

  瑟妮兒深深凝視他。「你仍然愛她?」

  「永遠!」安垂斯毫不遲疑地說。

  「是嗎?」拉回視線,瑟妮兒將目光放在前方步道上,半晌沒吭聲。

  片刻後,安垂斯把痛楚硬推回內心深處,回復平靜,他瞥向走在身旁的女人。

  這些埋藏了十二年,連他的父母與精神科大夫都不知道的回憶,原以為再也不會自他口中說出來,沒想到她才問幾句,他就全盤托出了。

  不過他有預感,如果他不回答她的問題,也就別想從她嘴裡得到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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