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我自己會問王爺。」嬋媛突然覺得兩腿發軟,立刻扶住了福兒,嘴裡仍吩咐道:「幸兒,你去備轎,我要回將軍府。」
趙嬸抓住嬋媛的手臂,哭道:「二小姐,你的傷還沒好,不要走動啊!」
「我要回去看姐姐。」嬋媛面無表情,語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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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的寒梅在暖陽下瑟縮地顫抖,承受不住輕柔的東風,瓣瓣飄落,吹落地上,滾過池畔,在冰寒的水池上載浮載沉。
嬋媛顫抖著走進嬋娟的房間,趙叔說,他們讓大小姐睡在她的房裡。
掩上門,彷彿又聞到姐姐的馨香,還有房間裡時常瀰漫的藥味,只是不再有那位疼她的姐姐了。
一個小小的罈子放在桌上,旁邊供了香燭和素果,還有一封信。
看到罈子上頭刻出的「嬋娟」二字,嬋媛再也抑遏不住悲痛,淚如泉湧,滴滴掉落,糊濕了信封上的熟悉字跡:父親大人楊浦親啟
那是晉哥哥的字,為什麼?晉哥哥你帶了姐姐出去,不是應該過著幸福的日子嗎?為什麼姐姐會死了呢?
嬋媛猛地撕開信封,素白紙箋只有短短兩行字:
半身骨灰,芳魂歸家。楊晉無顏,天涯飄零。
嬋娟逝於萬曆二十三年正月十九。
死了!姐姐真的死了,晉哥哥不會說謊的,可晉哥哥你為什麼不回來呢?姐姐不在,爹也不在了,她還有什麼親人啊?晉哥哥,你回來呀!
嬋媛抱住了骨灰罈子,身子一軟,坐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身體好痛,不只是傷口痛,而且也是深深的心痛,兩年多的等待,竟是盼到一個惡耗啊!
「王妃!」幸兒和福兒跑了進來,攙扶起哭得全身無力的她。
「王妃,請保重身子。」幸兒體貼地拿手絹為她拭淚。
「你們出去,讓我靜一靜。」
清淚無盡,白燭亦有淚,嬋媛坐在桌前,愣愣地對著骨灰罈子掉淚。
不再有親人了!爹爹、姐姐、晉哥哥全在一夕之間離她而去,從此她是孤伶伶一個人……甚至將會無子無女……王爺畢竟不是她的親人,她只是他的附屬品、掛名的妻子,他可以隨興對她好,讓她過榮華富貴的生活,然而一朝春盡紅顏老,當她不能再扮作美少年,也不能為他生下兒子時,他還會柔情待她嗎?
原來自她受傷醒來之後,一直是在作夢,作著癡心妄想的美夢啊!
沒有心了,哭得心都破碎了,眼淚又是一串一串地掉落。
「嬋媛!」
在她受傷的那晚,她也聽到這個呼喚,她又心痛了,是不是死神在召喚她?
桌邊落下一個黑影,她緩緩抬起頭,了無生意。
濛濛水霧中,她見到了朱翊錚。
他憂心仲仲地看著她,俯身輕拭她的淚痕。「嬋媛,我們回家吧!」
嬋媛?他知道她是楊嬋媛,不是楊嬋娟?她釋懷了,她犯了欺君之罪,他一定會把她處死,也好,就死了吧!
眼前一黑,再也沒有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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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抱著她奔馳,冷風撲過臉頰,他把她埋進了心窩,不再面對淒風苦雨。
渾身都好痛,又是誰在擺弄她的身體?
朦朧睜開雙眼,原來又回到了王府,她失望至極,雙手亂揮,推開了身邊的人,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姐姐啊!」
朱翊錚立即擁她入懷。「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別鬧了。」
「不是!這裡不是我的家!」她拚命掙扎,瞪視著眼前的人。
他以為她清醒了,按住她的肩頭。「你看清楚了,這是你的房間,我是你的夫君,你冷靜下來,我幫你換藥。」
「不要!」她痛苦地搖頭哭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把我爹送到戰場?你根本不顧我爹的性命!」
朱翊錚無奈至極,原本是兩個藩國的爭戰,偏偏大多數朝臣為了彰顯天威,力主出兵援助朝鮮。他明知朝鮮苦寒,不宜出兵,卻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岳父深陷重圍,生死不明。
「你不要擔心,你爹用兵三十年,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他安慰著她。
「你胡說!」她大聲嚷了回去。
「我已經叫追魂去遼東探查,他會想辦法救出你爹,我再去求皇兄讓你爹調離東北……」
「不用王爺費心了。」嬋媛垂下頭,她這個冒牌貨憑什麼和他吵架呵?大眼抬起,濡濕的睫毛輕輕眨著。「爹和姐姐死了,晉哥哥也不回來了,王爺既然知道我是假的,臣妾有罪,求您……求您快把我廢了,處死我吧!王爺,求求您啊!」
「你在說什麼?」唉!她就是想不開?
嬋媛心思又狂亂了,想到將孑然一生,她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勇氣,淚如雨下。「他們都不理我了!我不要活了,王爺,求求您成全我,讓我死掉啊!」
「你不能死,你要為我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你都不顧我爹了,我何必話為活下去?」
「嬋媛,我要你,你要活下去!」朱翊錚抱住她,一字字地命令著。
「你不要我的!」她使勁地推開他,卻是無法掙脫他的懷抱,她心頭又急又亂,只能哭喊道:「你是王爺,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你要我做什麼啊?你只會玩我、戲弄我……」
「嬋媛,我愛你!」
嬋媛如遭雷極,這短短五個字穿過她的耳朵,湧進她的血流,直直撞擊到她已經脆弱不堪的心臟。
她忘了掙扎,忘了哭泣,更忘了眨眼,淚眸相對,癡心難解。
這怎麼可能?他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