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遠雄木然地瞪著妻子,他完全不能想像,原來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己的恨意竟然已經埋得這麼深!他想舉手指責她,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雙手……
「妳以為我現在才報復你嗎?你以為像你這種人值得我忍耐二十多年嗎?!」姜羽嫻悲哀地笑了,然後盯著丈夫的臉孔,她一字一句地往下說:「我很恨你,真的很恨你!所以我根本等不了二十年,而且我絕對不甘心,做一個被丈夫背叛的可憐女人!你有孩子是嗎?那個女人為你生了一個女兒是嗎?」
謀遠雄的身體發熱又發冷,他瞪著妻子詭異的笑容,一股劇痛突然從他的後腦勺竄上來──
「我告訴你,那女人為你生了一個女兒沒什麼了不起!」姜羽嫻睜大眼睛,然後道出真相:「因為我也生了一個女兒!二十多年前,我不但跟男人偷情,還幫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女兒!」
姜羽嫻大聲道出「真相」後,時間彷彿在那一瞬間靜止……
「妳……妳、妳這個……」突然間,謀遠雄就像找不到記憶,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過了半晌,姜羽嫻才發現他的狀況不太對!
她退了幾步,雙手摀著胸口,睜大眼睛瞪著謀遠雄那不對勁的模樣。
謀遠雄想追上去抓住她,卻沒有辦法舉起雙腿……
接著,謀遠雄就突然跌倒在地上──
姜羽嫻被他這突然其來的狀況嚇得張大了嘴,等到她看清楚謀遠雄的模樣──
他的嘴角已經歪斜,四肢因為麻痺而不能動彈。
*** *** ***
謀仲棠從澎湖趕回台北再趕到醫院的時候,謀遠雄早已經推進手術室,手術也已進行五個小時。
他看到母親坐在手術室外,神情呆滯地面對著牆壁。
「媽!」謀仲棠走到母親身邊。
「你來了?」姜羽嫻看起來好像突然老了十歲,說話的語調和表情都很遲緩。
「您在這兒坐很久了?」
「嗯。」她點點頭,臉色憔悴。
「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姜羽嫻搖頭。
「可是,您守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她不說話,表情凝重。
「爸怎麼會突然中風?發生什麼事了?」謀仲棠問。
姜羽嫻別開臉。「我也不知道……我正在跟他講話,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中風!」
「您跟他吵架嗎?」謀仲棠問。
「我──」姜羽嫻咬住下唇。「就算吵架又怎樣?從年輕到現在,我們不知道吵過多少架了!」
「這次,你們又為了什麼事吵架?」他繼續冷靜地往下問。
姜羽嫻臉色一變。「你不要再問了!」她突然站起來,避開兒子冷靜的目光。「你爸突然中風,現在我的心好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我了?」
謀仲棠平靜地盯了母親好一會兒。「我請司機先送您回去休息好了。」然後他這麼說。
姜羽嫻瞪著地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謀仲棠慢慢站起來,然後打了一通電話吩咐他自己的司機。「走吧!我送您到門口。」事情都交代妥當後,他低柔地對母親說。
「不用了,你留在這兒等。你爸推進手術室之前,脫下的衣物都寄在護理站,我到護理站去,拿了東西後我會自己走到醫院門口。」
「好,那我不送您。」他握住母親的肩頭,盯著她,溫柔地對她說:「現在我非常擔心您,答應我,您一定要堅強。」他定定地看著母親,然後這麼說。
兒子的安慰沒有撫平姜羽嫻的不安,反而讓她更難過。
這輩子,他們到底誰對不起誰?
這個無解的問題當然沒有答案,卻一整天在姜羽嫻心中,反覆地迴響。
*** *** ***
「我丈夫的東西就只有這些嗎?」姜羽嫻在護理站領了丈夫的衣物。
「是。」護士很有禮貌,因為謀家與院長的關係很好。
「那我現在可以拿了?」姜羽嫻的神態很低迷,聲調也顯得有氣無力。
「當然可以。」
姜羽嫻拿走了丈夫的衣物。
然而她沒有走到醫院門口,而是坐在護理站旁邊的休息椅上發呆。
她根本沒辦法離開醫院,因為良心一直不斷的在譴責她。
「我的天,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抱著丈夫的衣物,喃喃自語。「反正他這種人一輩子就是那樣了,我幹嘛要一直記在心上,早一點忘記不就好了?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刺激他?我真的太過分了!」她責怪自己,邊啜泣、邊悔恨。
這個時候,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李恩熙跟自己說過的話……
您何必要選擇一個人難過,而不願意拋開過去,重新開始經營未來快樂的生活呢?
「我幹嘛那麼想不開?為什麼我會這麼想不開?」她現在真的很後悔。
以前她之所以不喜歡李恩熙這個女孩子,是因為她認為自己所有的不幸,都跟這個女孩子有關!然而李恩熙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孩母親的關係,她可能不至於這麼討厭李恩熙!
然而現在後悔也沒有用,她已經害自己的丈夫中風,現在人還躺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
坐在椅子上發了好一陣子的呆,姜羽嫻不知道現在自己能做什麼,於是開始動手整理丈夫的物品……
除了衣物、皮帶、皮鞋、襪子之外,還有丈夫隨身攜帶的皮夾。
她無意識地打開皮夾,看到裡面除了幾張千元大鈔外,只有一張高爾夫球場的卡……
突然間,她在丈夫的皮夾內層看到一張照片。
起初,姜羽嫻迷惑於那張照片上的小女孩,有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之後,是那個小女孩身邊依偎的長髮女子,那溫柔微笑的表情,竟然也好像似曾相識……
接著,記憶慢慢回籠,姜羽嫻漸漸瞪大眼睛,終於想起在哪裡見過那個女人以及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