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半個月沒去找他講故事,就是在搞這玩意兒,而弄出來的成品……他忍不住懷念起「辛欣」昔年的巧手。
那時她雖然窮,用不起太好的材料,所有的作品都是紙黏土做的,但她的手藝真是巧啊!
她做的娃娃屋,一磚一瓦儼然天成,便宜的紙黏土一經過她的手,可以幻化出千姿百態,古董椅、花瓶、珠寶箱、寶劍、盔甲、儀杖……她什麼東西都會做,唯妙唯肖。
可憐現在她卻連件衣裳都做得不堪入目。
「小欣。」他捉起她的手,這才發現那指上、掌間的點點紅痕,傷口細碎,卻多到數都數不清。這該是針刺、刀割的傷痕吧?
「很疼吧?」他捧起她的手,一一撫過那淡淡的傷口,心頭揪起。
「不會啊!」
「這麼多傷口,怎麼可能不疼?」他瞧得心都痛了。
「真的不疼。」她是不會說謊的。在做這件洋裝的時候,她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解放了,心情十分地愉悅,又怎會在乎這小小的傷口?
他卻以為她在逞強。「別再做了。」他輕吻著她的手。「看妳的手變成這樣,我很不捨。」
「可是我真的不疼耶!」尤其在洋裝完成的時候,看著成品,她只感到快樂,半絲疼痛的感覺也沒有。「你看看我做的洋裝,很漂亮吧?方姊也說我很厲害,第一次做就能有這種成績,可以給你的娃娃穿,把娃娃打扮得像公主一樣美麗。」
方秀媚會說她厲害,是因為方秀媚不清楚過去的辛欣,那時她的手藝才真的稱得上巧奪天工。至於現在……「小欣,別勉強自己。看,妳的手都是針孔,有的到現在都還在流血,妳根本不適合做這些東西,別做了。」她身上的傷已經夠多了,他不想她再添新傷。
「我怎麼會不適合做這些東西?你說過我以前很會做這些手工活的。」他雕刻、她修飾,兩人合作無間完成的作品,還曾經在美國的藝廊造成一股小小的旋風呢!這個故事她聽過十幾遍,連他倆在美國總共聯手完成幾件作品,她都一一記在筆記本裡,如今都背熟了。
既然是她以前會做的東西,為何現在卻變得不適合去做了?她實在不懂。
「小欣,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已經不一樣了,留連過去並沒有意義,現在妳最要緊的是養好身體,妳……」他不捨地撫過她掌間一條疤。「妳這樣逞強對身體並不好,聽話,別再勉強自己了,好好調養身體好嗎?」
他的憐惜讓她感動,但不知為何,她心口仍是沉甸甸的,有一種悶悶的感覺在蔓延。
「小欣乖,聽話好不好?」他溫言柔語地勸慰她。
她覺得她再堅持下去,就實在太對不起他的關懷了。可她還是一肚子疑惑,雙唇蠕動半晌,終究忍不住問出口:「阿飛,我做的洋裝是不是很醜?」
他愣了一下,這洋裝丑嗎?他搖頭。「不,它不醜。」只是手工太差,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重傷未癒,手指肌肉的協調性不佳,自然做不出精巧的東西。
不過她天生的美感卻沒有絲毫的消減,她仍是設計出一件很美的作品。
她低頭看著那件洋裝,想著他的話。
他說洋裝不醜……但她可以從他的眼裡看出來,他也不覺得洋裝漂亮。
她努力了半個月,明明已經費盡心思了啊!為什麼還是做不到?
過去的「辛欣」是個心靈手巧的聰明女孩,她曾經感到無比驕傲,因為知道健康的自己是一個很棒、很厲害的人。
可如今,健康已遠離她。從無數次的復健、回診中她瞭解到,自己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跡,要再恢復到過去的樣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的她,恐怕已是下半輩子所能擁有的最佳狀態了。
可這樣的她,卻與龍易飛心目中的「辛欣」有著天與地的差別。
雖然他一直強調,不管是怎麼樣的辛欣他都喜歡。
然而,她還是辛欣嗎?沒有了聰明的腦袋、靈巧的手腳,她還是當年那個讓龍易飛魂縈夢牽的女人嗎?
她越來越感到迷茫,不是「辛欣」的辛欣,不能成為龍易飛心中真正的愛人吧?
但他們已經結婚,她當定了他的妻子。他們之間有夫妻之情,卻無夫妻之愛,那又算是什麼關係?
該死!頭好痛。她的腦袋為什麼這麼不好,什麼東西都想不透。
*** *** ***
前些天的寒流好像是假的一樣,匆匆冷過一星期,讓玉山飄下一層薄薄的雪花。
然後,太陽高高掛起,冬天的腳步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而夏天則蠻橫地迫走了春季,提早散發出它熾熱的威嚴。
辛欣看著頭頂大大的太陽,出去散步、逛街的熱情猶未改變,但要她穿長袖外套、長褲加布鞋就讓人卻步了。
「好熱耶!」她苦著一張臉。「不可以穿短袖嗎?」她看著龍易飛身上的短袖T恤,好羨慕啊!
「小欣乖,太陽大,妳不穿外套很容易啊黑的,妳不怕曬出斑來嗎?」他以為女性都愛美,用這一招哄她絕對行。
但辛欣不是一般女性啊!現在她連怎麼當個正常女人都不懂,更遑論與她談曬不曬黑的問題了。
「不怕。」她爽快地搖頭,就要脫下外套。
「不能脫。」起碼在她一身猙獰的傷疤未經整型手術淡化前,不宜展露在外人眼前嚇人的。
「為什麼?我又不怕曬出斑。」她快熱死了。
「但是……」他搜索枯腸,良久,靈機一動。「會曬傷啊!想一想,妳的傷才好多久?萬一又曬傷了,可能又要回醫院長住喔!」
「不過是曬一點太陽,不會這麼嚴重吧?」她不太相信。「而且,你也沒穿長袖啊!你怎麼不伯曬傷?」
「我身體健康,抵抗力自然好啦!可妳重傷初癒,萬一又曬傷,皮膚就會發紅、發燙,然後脫皮,還很容易感染,一不小心化了膿,就得住院治療,妳考慮清楚。」他故意誇張地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