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又遠又近的悲傷距離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21 頁

 

  至勤回頭看他,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噁心和憤怒。

  他知道。他知道繼父對自己的骯髒慾望。斜著眼睛看他,不發一語,只是扶著穆棉。

  「我還得看病。」穆棉有些侷促的說,「回家去,至勤。別這樣。」

  「不要。穆棉,我不要妳生病。」

  醫生在鏡片後面的眼睛,仍然那麼的溫和,「至勤,誰都不喜歡生病。所以醫生是種討人嫌的工作。更何況是精神科大夫。但是穆棉需要治療。」

  原本對著穆棉撒賴的至勤,眼神森冷了起來,「哦?大夫,那麼,你的精神狀態百分之百的健全嗎?」

  大夫無懈可擊的溫和,卻在千分之一秒鐘有著短暫的崩潰,雖然又迅速的重建起來。

  「世間沒有所謂的正常,只有一千種瘋狂的面貌。」

  至勤笑了,「大夫,你自己也承認了,你也是諸多瘋狂相中的一種,又何必治療,或是自以為治療的好穆棉?」

  換大夫笑了。「但是我能讓穆棉的瘋狂相不感到那麼的痛苦,讓她接受自己的那個面相。」

  「是嗎?」至勤露出美麗的笑容,那是含著邪氣和天真的笑容,強烈的讓人無法眨眼睛,「穆棉讓你治療多久了?十年?十五年?你治好她了?」

  「若不是她的生活有了新變化,穆小姐已經好些年沒發病了。」

  「你在指責我!」至勤勃然大怒。

  「不。我沒那種意思。不過,至勤…葉先生。說不定你會需要我的幫助。」

  在至勤衝過去揪住大夫領子之前,穆棉喝住他,「做什麼?至勤?」

  不甘願的聽話,他將臉偏一邊。

  「不好意思,大夫,小孩子不懂事,冒犯了。」原本眼中一直沒有生氣的穆棉,卻這樣冷靜自持的微笑著,「至勤,出去。」

  「可是…」

  「乖。」她抬頭看著至勤,溫愛的,「聽話,我跟大夫說點話。」

  靜默了一會兒,至勤點點頭,先出了診療室。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大夫對她笑著搖頭。

  穆棉的臉閃過一絲嫣紅,雖然只是一下下,「讓大夫看笑話…不過,我的毛病和至勤無關。」

  無關?大夫推推眼鏡,「下個禮拜還是來跟我聊聊天?可好?穆棉?

  」

  她終於肯直視大夫,眼中有種悲壯的淒愴和歡喜。

  走了出來,至勤又和良凱對上了,兩個人怒目而視。

  「別像個鬥雞似的。」她拉了拉至勤的臂膀。

  良凱堅持要送穆棉回家去,卻不能避免的也載了至勤。

  可惡,邊開車,良凱邊在心底痛罵,早知道就別去買那啥勞子的煙。

  居然讓至勤闖了去,穆棉幾乎變成我的了…事實上已經是我的了!這混蛋小子卻又勾引得穆棉向著他!

  至勤當然知道良凱的想法。罪惡感?那是什麼?他只想抱住穆棉大笑三聲。穆棉是我的。

  「穆棉是我的。」正在開門的她,讓至勤粗魯的從後面一衝一抱,差點撞上門,對這種衝動的熱烈,穆棉卻沒推開他。

  歎口氣,輕輕的拍他的手背,「是阿,整個都是,我們回家吧。」

  回家。穆棉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決定讓失去至勤的恐懼成真,省得天天零零星星的凌遲。總是要走的。早晚總是要走的。

  但是…他卻追來了。怎麼拒絕他?怎麼拒絕他渴求的眼睛?

  像是那些心傷悲痛都只是夢一場。只要他開口。只要至勤開口,就算是心臟都可以挖給他,更何況是小小的悲愴?

  「為什麼?為什麼穆棉又肯理我了?」這種小孩子似的嬌態,也只會在穆棉面前展現,「為什麼嗎?為什麼嘛?」

  穆棉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笑出聲音。

  總不好告訴他,因為你追來了。

  因為你追來了,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多麼的重要。雖然你走的時候,我會被摧毀的非常徹底。是的,徹底。

  她握緊胸口掛著的護身符。恐怕…就算是廖哥哥的遺言,也不能停止我自毀的時刻。

  輕輕拍著依偎著的至勤,悄悄的拭去眼角甚出來的淚水。

  她的貓(二十九)

  至勤卻從牆上的鏡子,看見穆棉悄悄拭淚的表情。他失神了一下子。酸楚而甜蜜的感傷。

  我終於,抓住了穆棉的瞬間。

  第二天他回到學校。放寒假的畫室,冷清清的像是有鬼魅般。已完成未完成的人物靜物,目不轉睛的看著至勤專心一致的畫畫。

  一直遲遲無法下筆的地方,就在那一刻,有了。

  完成後,昏暗的冬日,緩緩的飄起刺骨的雨,切割著模模糊糊的窗戶。將下巴擱在手背上,看了許久許久自己的作品。細心的,用油紙一層一層的包起來,不讓雨水打濕了。

  慎重的放好,蒙著布,至勤開始打掃,煮了穆棉愛吃的菜。

  然後,等。

  他一定是睡去了。紛亂的夢境,自己似申辯,也像是在發怒。不要搶走。別搶走我的…我的…往下望著搶回來的人兒,卻漸漸的縮小,縮小。

  縮小到能溫馴的抱在懷裡,有著光潔柔白毛皮的貓。

  我的賽茵。

  醒來,正好穆棉蹲著看他,疲勞的眼神,溫愛的看著。

  那也是賽茵的眼睛。至勤笑了。

  「這麼高興?」穆棉笑彎了眼睛,「有什麼好事?」

  「有阿。」至勤正在熱湯,拿著湯勺的他,「我愛妳。」

  穆棉輕輕搖搖頭,好脾氣的拿他沒啥辦法。

  吃過飯,至勤將畫拿過來,上面的黑布還是沒有拿掉。

  「做什麼?神秘兮兮的。」

  「本來想生日的時候給的。不過,我覺得,現在是最好的時候。這段日子,我不是只學會了跟女生搭訕而已。還不好,不過,我盡力了。」

  他將黑布拉下來。

  穆棉的笑容一下子全部消失。

  面目酷似她的女子,反剪著雙手,赤裸的腳踝鏈著極粗的鐵鏈,深深的繫在海底,滿頭長髮在水底漂蕩,身上縱橫著無盡的,觸目驚心的鞭痕。

  深黝極藍的海水,深幽沒有聲音的寂靜。

  不能呼吸,也無法死去。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