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開蓋住傷口的手帕看了看,整條手帕都浸滿了血。
「百麗,」他嚴肅地說。「把那個放回傷口上。」
好吧,說不定我真的會死。我把所有片段加起來——大量失血、休克、救護車——我不喜歡這幕景象。「打電話給我媽。」我說。要是我受了重傷不告訴她,她絕對會七竅生煙。
「我會打。」他回答,這會兒他又想安撫我。
「馬上打,我現在就需要她。」
「你不會有事的,寶貝。我們到醫院再打給她。」我生氣了。我躺在這裡快要流血而死了,他竟然不肯打電話給我媽?!要是我有力氣一定會給他好看,可是眼前的狀況,我只能躺在那裡瞪著他,但一點用也沒有,因為他根本沒在看我。
兩輛警車閃著燈、鳴著笛衝進停車場,兩位警員抽出槍彼此掩護。感謝老天,兩位開車的警察在停車前把警笛關掉了,否則我們都會聾掉。不過還有更多輛警車在路上,我聽到更多警笛聲,似乎正從四面八方過來。
噢,天啊,我的生意毀了。我試著想像,要是我的健身房在四天內發生兩起槍擊案,我會作何感想。安全?一點也不。當然,要是我死了就不用擔心了,可是我的員工怎麼辦?他們會失去這份薪水高福利佳的好工作了。
我想像著一片荒蕪的停車場,人行道上長出雜草,窗戶破了,屋頂搖搖欲墜。黃色的犯罪現場封條會永遠掛在燈柱和路樹上,小孩子經過的時候會對這棟破屋指指點點。
「不准,」我躺在地上大聲說。「在我的停車場上多貼任何封條,一寸也不行。不要封條。」
懷德正在對四位員警下命令,可是他低下頭看著我,我想他正努力控制不要笑出來。「我盡力。」
我躺在這裡快流血至死,而他竟然在笑。我得重新開始寫清單了。想起來了,我得重寫被他搶走的那一張。他用性愛讓我分心,可是現在我的頭腦清醒過來了,他的違紀清單可能會加長到兩頁——要是我能活著寫完它。
這全都是他的錯。
「要是某位隊長大人聽了我的話,依照我的要求,把我的車在星期五送來給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我在流血,我的衣服全毀,這都是你的錯。」
我罵到一半懷德稍微停了一下,接著繼續對手下說話,好像我什麼都沒有說。
現在他竟然還不理我。
幾位警員似乎都有點毛病,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做出咳嗽的樣子,遮住嘴——不然就是他們不想當面嘲笑隊長,我很不高興,因為我躺在這裡失血過多快死了,他們竟然還在笑。借問一下,難道只有我覺得我被槍打傷的事一點都不好笑嗎?
「有些人,」我望著天空說。「最好學學禮貌,不要嘲笑剛被槍傷、躺在地上流著血等死的人。」
「你才不會流血而死。」懷德聲音裡透著隱忍。
也許會,也許不會,可是我總有懷疑的權利吧?我幾乎想現場流血而死給他看看,但這有什麼好處?而且,要是我死了,就不能繼續找他麻煩了。我會做這種事嗎?事情總要想清楚。
更多車過來了。我聽見懷德安排捕殺行動,只是他用的字眼不一樣。他說的比較像是:「把那個王八蛋給我找出來。」可是我懂他的意思。兩名醫護人員拖著裝滿醫療用品跟器具的箱子過來蹲在我身邊,他們一個是年輕的黑人女性,頭髮燙成玉米穗頭,有著我看過最漂亮的巧克力色眼睛,另外一個是矮矮壯壯的紅髮男,看起來有點像老牌演員雷得·巴頓斯。
他們迅速進行基本動作,像是檢查我的脈搏和血壓,在我手臂綁上壓力繃帶。
「我需要吃餅乾。」我跟他們說。
「大家都需要。」那女的很同情地說。
「必須提高血糖值,」我解釋。「紅十字會都會給去捐血的人餅乾,所以吃片餅乾不會錯的。巧克力脆片餅乾和一瓶可樂。」
「我知道了。」她說,可是沒人去幫我找我要的東西。我原諒他們,因為今天是星期天,附近的商店都沒開門。我猜他們應該不會在救護車上放餅乾和飲料,說真的,他們為什麼不放呢?
「這麼多人擠在這裡,一定有人車裡有餅乾,或是甜甜圈。說到底,警察最愛甜甜圈不是嗎?」
她笑了笑。「說得真對,」她提高音量喊道:「喂,有沒有人車裡有什麼甜食啊?」
「你不用吃東西。」紅髮男說。雖然他有跟雷得·巴頓斯一樣俊的臉蛋,可是我不喜歡他,我喜歡那女的。
「為什麼?該不會要動手術吧?不會吧?」那是我唯一知道不准吃東西的理由。
「我不知道,這要由醫生決定。」
「不會啦,你不用動手術。」她說,紅髮男瞄了她一眼。
「你不能肯定。」
我聽得出來他認為她太不顧規則了,說真的,我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她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需要安慰,一片餅乾就能改善我的心情,讓我的失血感覺起來跟去紅十字會捐血一樣。要是他們手上有甜食卻不肯給我,那就是說我的傷勢真的很嚴重。一個巡警過來,雖然槍擊已經停了,任何有一絲理智的殺手一定在支援到場時就閃人了,他還是蹲低前進,手裡拿著一包東西。「我有無花果餅乾。」他說。他看起來有點困惑,好像不懂為什麼醫護人員要找吃的東西,而且一秒都不能等。
「也行。」她說著接過袋子打開。
「綺紗。」紅髮男警告她。
「噢,閉嘴啦!」我說,從打開的袋子裡拿出一塊餅乾。我對綺紗笑笑。「謝謝,我想我撐得過去了。」
又三塊無花果餅乾下肚之後我頭不暈了,我自己坐起來重新靠在輪胎上。紅髮男連這個也反對,可是他也是擔心我的健康,所以我原諒他想阻止我吃餅乾的事。我注意到附近來來去去的警察現在都站直了,可見槍手應該早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