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她的時候,請幫我問候她。我很想念她。」接著,我看到他腰上的警徽,輕輕拍了拍前額。「真傻!要是我早些注意到你的警徽,就會更早回想起來,可是我現在很難專心。馬警官之前不要我打電話給我母親,可是我發現全市一半的人都擠在外面的停車場了,你覺得他還會介意我打電話回家嗎?」
他的樣子還是不太高興。噢,老天,難道我傷了他小小的自尊嗎?我真是太壞了。「在初步調查結束之前,民眾不能進入現場,」他回答。「連媒體也被擋在外面。希望你能配合,在調查結束前不要跟任何人說話。」
「我瞭解。」我真的瞭解。謀殺是嚴肅的事。我只希望沒有嚴重到需要出動白隊長的大駕。我站起來繞過他身邊,保持像經過一般陌生人一樣的距離,過去再倒一杯咖啡。「還要等多久?」
「很難說。」
說了等於沒說。我發現他正看著咖啡壺便說:「請自行取用。」我拿起用來加水的塑膠水壺,因為現在兩個咖啡壺都在用。「我去裝水再煮一壺。」我快速離開辦公室,到洗手間裝一壺水,還有滿心的得意。
發現自己原來那麼無足輕重,我甚至沒有認出他,他一定很不高興。如果他曾認為過去兩年我都在想他、哀悼那些可能發生的事情,他現在可以修正那些想法了。何況,他到底期望什麼?破鏡重圓大和解?
不,在這種狀況下當然不可能,畢竟這是他工作的時候。專業如他,不會有這種想法。但他一定多少期望我會用那種不自覺的親密態度對待他,就是那種兩個人交往過、就算關係結束了感覺也還在的態度。算他倒楣,我自覺得很。
我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馬警官及傅警官站在走廊上跟懷德說話,三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他背對著我,忙著說話,讓我有機會可好好看看他,這次小鹿沒有亂撞才怪。我停下腳步,看著他。
他不是帥哥型的男人,不是我的前夫那種帥。傑森的俊美很模特兒典型,有雕像般的骨架;懷德看起來則挨過很多打,這也難怪,他打過幾年職業美式足球,擔任底線防守,就算沒有踢過美式足球,他的五官基本上也是粗獷那一型。他的下巴剛硬,斷過的鼻樑中間有一塊突起而且稍微有點歪,濃黑的眉毛直直地劃過眼睛上方。他依舊保持同時注重速度跟力量的運動員結實體型,傑森的身體是流線型的,像游泳選手一樣強壯而優雅,而懷德的身體則是訓練來當人肉武器。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雄性激素多到會滴出來。當一個男人有性感魅力的時候,外表根本不重要,白懷德很有性感魅力,多得不得了,至少這是我的想法。我們之間就是有化學作用,沒別的解釋了。
我痛恨化學。愚蠢的化學作用害我兩年來一直無法跟任何人認真交往。
跟其他警官一樣,他穿著休閒褲和運動外套,領帶鬆鬆地掛著。我揣測他怎會這麼晚才到,他該不會在約會,所以把手機跟呼叫器都關了吧?不,他太勤奮,不會那樣做,不然就是他在很遠的地方,花了將近兩小時才趕到。他也在外面淋過雨,因為他的鞋子是濕的,褲腳也濕了快六吋,顯然進來之前已去看過現場。
兩位警官都比他矮,馬警官很謹慎地不做出任何表情。我想,一個小伙子升得那麼快,那些老傢伙應該很不高興吧。懷德像彗星一樣衝過好幾級,其實不只因為他是好警察,也因為他是個名人,一個出了頭的鄰家男孩。他進職業隊第一年就進入國家職業聯賽,在職業隊沒幾年就退下來回老家當警察。他在媒體上說過,執法一向是他的最愛。
鎮上每個人都知道他進入職業賽的原因:錢。白家是老世家,也就是說他們曾經很有錢,但現在落魄了。他的母親住在四千平方英呎、有百年歷史的維多利亞式大宅裡,她很愛那棟房子,但維修費用把她搾乾了。他姊姊麗莎有兩個孩子,雖然她和丈夫的婚姻很美滿,日常開銷也過得去,但負擔不起孩子上大學的費用。於是懷德非常務實地決定,恢復家族財產是他必須扛起的責任,於是他把計劃中的執法志向放在一邊,改去打職業賽。一年幾百萬的收入對修復家中經濟有長遠的幫助,也讓他可以照顧母親、送兩個外甥上大學等等。
那些老警察應該有點怨恨他,多少有一點吧。可是同時他們也很高興有他加入,因為他的確是個好警察,而且不愛出風頭。他只在對警方有好處的時候才利用他的名氣,而不是為了個人利益。所有該認識的大人物他都認識,這也是他步步高陞的另一個原因。懷德可以直接拿起電話打給議員,警察局長和市長不會笨到看不出其中的好處。
我在那裡站得夠久了。我朝他們走去,馬警官看到我,突然停下只說了一半的句子,我不禁懷疑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不能讓我聽到。三位男士都回頭看我,用力盯著我。「借過。」我低聲說著,溜過他們身邊走回辦公室。我忙著動手煮咖啡,一邊猜想我幾時又變回頭號嫌疑犯了。
也許我不需要打電話給我媽,也許我該找的是香娜。她不是刑事辯護律師,但是不要緊,因為她聰明又不擇手段,而且她是我妹妹。這樣就夠了。
我大步走到辦公室門口,雙手抱胸瞪著馬警官。「如果你要逮捕我,我想打電話給我的律師,還有我媽。」
他搔搔下巴看了懷德一眼,像是在說「交給你了」。「白隊長會負責回答你的問題,女士。」
懷德伸手握住我的右手手肘,順勢把我轉過來推進辦公室。「你先坐下,」他一邊幫自己又倒一杯咖啡一邊說。第一杯一定被他一口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