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笑之後,方韶茵從地上爬起,正經的工作還是要做。
再過兩個月,就是「當代女性雜誌社」創刊滿二十週年的社慶,雜誌社社長方凌雲特別叮嚀要擴大舉行,並邀請方家長輩參加。
二十年前,方凌雲進行「拒婚」的家庭革命時,差點將方韶茵的爺爺送進太平間。
當時,方老爺將她的嫁妝匯入她的銀行帳戶後,氣憤地對她放話——「只要你那間小公司能撐過二十年,我就承認你的能耐,不僅是這份嫁妝,我再奉上方家男子才有的家產繼承權,如果失敗,就算去乞討,也不准你再踏進方家大門一步。」
二十年的光陰過去,方凌雲苦撐過來的雜誌社,業績年年成長,從第一年的幾百名訂戶累積至今,逾五年的長期訂戶將近十萬人,每月零售數量至少也有三、四萬本,不僅跌破方老爺的老花眼鏡,更讓她的姊妹欣羨不已。
因為創辦雜誌社的緣故,方凌雲人脈廣闊、艷遇不斷,如今雖已年過半百,還有一個癡心浪漫的「阿多仔」陪伴在側,一生波折不斷卻豐富多彩。
不過——
方韶一因不禁覺得感慨,為什麼四姑姑簡單的一句「擴大舉行」,卻要她累得像條狗?!
看看手錶,晚上十點了,人家有「資深帥哥」溫存,她卻只有幾隻不知死活的「草蚊子」在辦公室裡的日光燈燈管下飛舞……
唉……
無端想起沈博奕那性感沙啞的聲音。要不是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設定,非得讓他經過十通電話的考驗才能平復她心頭的那日怨氣,這個時候,她倒覺得他會是個不錯的玩伴。
唉……
再歎一口氣,方韶茵收拾桌面散亂的企劃案,夜晚是萬惡的淵藪,讓女人心變得軟弱,意志力變得薄弱,也是男人乘虛而入的最佳時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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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博奕沒再打電話給方韶茵,一個星期了,愈是克制自己別再打電話就愈是經常想起她,像是一種癮,幾次畫圖畫到一半,停下來就會習慣性地拿起電話,最後只能悶悶地自嘲一番。
這樣想念一個並沒有太多交集的人,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工作幾乎滿檔,思念卻半點由不得人控制,想冒出來就冒出來。
沈博奕來到他高中同學開的咖啡店,為了重新裝潢,老闆特別請他挪出時間給點意見。
假日的緣故,早上十點多,店裡已經坐了七、八成滿。
門上的風鈐響起,又有客人上門。
下意識地,他隨著老闆的視線抬頭瞄向門口,然後兩人的注意力又放回設計圖上。
「老樣子。」甫進門的客人向服務生點了餐。
這個聲音……是方韶茵?
沈博奕頓了下,回頭確認——果真是她!一個在電話裡聽過數次的聲音,就算對方重度感冒還是聲帶長繭,他也能從那軟軟扁扁的慵懶語調辨別出來。
方韶茵身穿灰色棉質的寬鬆運動服,腳下趿雙勃肯涼鞋,點完餐後挑了幾本雜誌找個座位坐下。
沒有安排採訪行程的假日,她習慣睡到自然醒,找來鐘點清潔人員後,來到位於大樓一樓的咖啡館,點份豐盛的美式潛艇堡搭配她最愛的藍山咖啡。
她睡眼惺忪,一頭蓬鬆鬈發用橘色章魚造型的髮夾隨手一抓綰至腦後,脂粉末施,戴副黑色邊框眼鏡,一邊還十分沒氣質地打了幾個呵欠,跟她上班時的優雅嬌媚形象完全搭不上邊。
放假嘛……
在這裡吃了兩年早餐,沒遇見過熟人,就算碰上了,只要她頭一低,沒有人會將這個像剛從菜市場買菜回來的「歐巴桑小姐」—聯想成高貴典雅的方韶茵。
於是……她就十分安心地吃她的早餐、看她的雜誌,舒適到不時會忘情地將一隻鞋甩飛,然後再用光著的腳丫在桌底下搜尋失蹤的涼鞋。
瞧她那一副慵懶的閒散模樣,沈博奕像發現新大陸般笑咧了嘴。才打算放棄,她的人就出現在他面前,是想考驗他的毅力嗎?
「她是你們這裡的常客?」沈博奕給了老闆一個眼色,老闆順著方向看去——
「喔,方小姐,對啊,你認識?」
沈博奕露出玩味的表情。「她來這裡,都打扮成這樣?」
「她就住在我們這棟大樓樓上,我們很多住附近的客人都差不多這樣,放假時,休閒輕鬆一下。」
「有沒有很多男人向她搭訕?」他又問。
「搭訕?」老闆又回頭望了望方韶茵,似乎覺得不可思議。「你說方小姐?」憑她那副模樣?
沈博奕視線仍凝在方韶茵身上,她正大口嚼著生菜,用手背扶扶鏡框,一邊還忙著在桌底探勘鞋子被踢到什麼地方去了,而她那雙大眼,到現在才只撐開不到七分。
他輕輕地笑著,居然覺得她這個模樣比第一次見面時還生動、可愛,這完全違反他對美麗事物的認定。
老闆朝他眼前揮揮手。「喂!沈博奕,回魂喔!」
「嗯……剛才說到哪裡?」他拉回視線,歉然一笑。
沈博奕?!
聽見空氣中冒出這三個字,方韶茵霍然抬頭,四下尋找叫這個名字的可疑男子。
不會吧……是他嗎?
她在吧檯旁的角落看見一個身形、髮型都跟沈博奕很像的男人,連忙把臉埋進豎起的雜誌裡,拉高耳朵想從他們對談的聲音裡尋求更確定的答案。
愈聽愈可疑,愈聽愈覺得相似度達百分之九十……
最不想遇見的人就是偏偏會出現在你面前;想在對方面前保持完美形象,就愈可能在他眼前摔跤,這就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莫非定律」?
她可不想在計劃即將完美落幕時,卻因為在台上跌了個狗吃屎導致形象受損而提前陣亡。
「嘿……結帳。」她小聲地喚來服務生,三兩口將咖啡喝完,一手不敢大意地扶著雜誌,然後將手伸進運動褲口袋摸索鈔票和零錢,想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狀況下偷偷溜出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