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他成親、接掌了商行,日後真正成為嚴府的一家之主後,他會下令立刻拆了北院,讓這個只剩下醜陋記憶、蒙上恥辱的地方永遠永遠的消失!但這些,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當然也包括眼前這個自以為瞭解他的丫頭。
子晟,你放心,你是嚴府的繼承人、老爺唯一的血脈,大娘一定會好好栽培你。只不過……你該知道外界的人對嚴府的隱私總是特別感興趣,你若是到外面去,難免受到他人的指指點點,我沒有辦法堵住所有人的嘴,但無妨,我會將師傅請進嚴府為你授課,你就留在東院裡好好學習,這對你、對嚴府都好。
子晟,你放心,大娘已經將那個叫小翠的奴婢趕出去了。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居然這麼有心機!你年紀還小、不知人心險惡,那賤婢表面上對你慇勤、對你好,一轉過身,就將你掏心掏肺對她說的話當流言八卦傳了出去,這種人豈能留在嚴府?以後進東院的奴僕,大娘會親自為你選過,絕不讓今日之事再次發生。
子晟,你放心,我已經撤換掉大部分的奴僕,每隔一陣子府裡就會撤換一批奴僕,誰要是敢亂嚼舌根,就立刻趕出嚴府。唉!造孽喔!明明是自己做出的醜事,現在卻要自己的兒子來承擔。
子晟,你放心,大娘只是先為你守住嚴府的產業,將來這些全都會回到你的手上。你要相信大娘,即使這世界上所有人都背叛你,只有大娘和嚴府,絕對不會背叛你。
這麼多年來,因為那個生了他的女人,他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
不能出京城、不能出嚴府,不能出東院……哈哈!京城人人欣羨他嚴子晟是天之驕子,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寵兒,但誰又能明白他所過的究竟是怎麼樣的日子,而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
「少爺?」蝶兒沒敢動,事實上是根本不想動,只能像是被催眠似的回望著嚴子晟的凝視。當自己思慕多年的人、以一種眼裡只有她的姿態走過來時,她相信任誰都不會移動半步的。
最後,嚴子晟在她面前停住了腳步,這是兩人從初次見面以來,第二次靠得這麼近。再說,第一次是她太過興奮將少爺撲倒在地上,但這一次,可是少爺主動走到自己的身邊,如果是在作夢,那她希望永遠不要醒。
嚴子晟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一雙手緩緩抬起、慢慢攏上她仰頭凝視、纖細秀氣的頸項。月光下,她看起來更嬌小了,小得彷彿只要自己一使勁、就能將她掐死……
如果在這裡捏死她,不會有人發現。不!應該說就算有人知道了,也沒膽子張揚,是吧?
「妳不害怕嗎?」嚴子晟微微添加了力道,但不知為何,蝶兒依舊一點都不害怕,一雙黑溜溜的眼,依舊盈滿了仰慕和崇拜。
「不怕,我為什麼要怕少爺?」蝶兒搖頭。雖然不知道少爺為什麼要伸手圈住自己的脖子,但正因為兩人站得這麼近,所以她更能感覺到少爺真實的存在、還有他溫熱的氣息。
蝶兒的回答讓嚴子晟微微瞇起了眼。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在整棟嚴府的僕役都知道要明哲保身、和自己維持距離,這丫頭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地靠近?即使是現在,連他都能從她澄澈的眼瞳、清楚看見自己盈滿殺意的同時,她為什麼還能維持這種全然仰慕、單純愛戀的姿態?
這種像是溫柔、還帶著無比眷戀的眼神,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某些回憶。
他的親娘,過去也是以這種專注的目光凝視自己,彷彿他是她世上最重要的人那樣望著自己……但她最後離開了,毫無眷戀地扔下他離開了。
第二個以溫柔目光注視自己的女人,是他十三歲時遇到的奴婢小翠。她愛笑、愛玩,一點都沒有為人奴僕的自覺,也不把他當主子,反倒將自己當成是她在家鄉的弟弟。當時,他是喜歡她的,在他不知道她是個心機重、心思歹毒的女人之前。
嚴子晟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那天他找不到小翠,在嚴府裡四處尋找她、找得都快發瘋了。
當自己終於找到小翠的時候,她已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暈死在大娘的面前。
「小翠?!」
「子晟!別碰她!這種低賤的奴婢只會污了你的手。」大娘的聲音淡淡的,卻足以讓他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沈娘,把妳聽到的事情和少爺重複說一次。」
「是。今日我到廚房的時候,聽見這小翠和其他奴僕們在嚼舌根子,她說,昨兒個夜裡少爺發了惡夢,她前往探視,不料少爺卻緊緊地抱著她喊娘,這賤婢今日就和僕役們說……」沈娘頓了頓,瞥了臉色慘白的嚴子晟一眼,猶豫著是不是要往下說。
「沈娘,繼續說下去。」
「說她小翠雖然也是奴婢,可做不出少爺娘親那種偷漢子、拋親兒的醜事。」
「來人,立刻將這賤婢趕出嚴府。」
「是。」
年僅十三歲的他,全身僵若化石,但即使他腦海裡亂成一片、痛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但他依然記得在大娘房裡的每一個人,都以一種融合了同情、可憐的目光看著他。
他終於明白了,他嚴子晟在所有人眼中,只是一個可憐的笑話……
「少爺,你究竟是想哭還是想笑?」溫軟的小手突然撫上他的唇,將嚴子晟飄離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妳在說什麼?」嚴子晟蹙眉。
「你的嘴角明明是向上彎,但為什麼看起來好像要哭出來似的?」蝶兒好奇不已。他究竟是怎麼做出這種高難度的表情?
嚴子晟表情一斂,再次以探索的目光凝視著眼前的蝶兒。
第三個,就是眼前的蝶兒了。不同於親娘眼中的寵溺、不同於小翠眼中的疼愛,存於蝶兒眼中的,是純粹女子對男子的思慕與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