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子晟不敢再開口,心裡緩緩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唉!子晟啊子晟,你畢竟年輕,又沒經驗,遇到這事一時亂了手腳,也沒什麼。」嚴老夫人對他招招手,說道:「來,你過來坐下,陪娘喝杯茶,讓娘慢慢說給你聽。」
待嚴子晟坐下後,嚴老夫人輕啜了一口茶,這才緩緩開口道:「董爵爺開口向咱們討米,那不過是在檯面上討。誰都知道我們嚴氏商行的米最好,倘若賑災之米全來自嚴氏糧行,以朝廷派下的賑災金額當然不夠,但如果是董爵爺因為不忍災民苦楚、自掏腰包買了這些米糧,日後等他回朝廷覆命時,聖上難道不會額外給他獎賞嗎?這對他可是一舉數得的機會,不但博得仁義的好名聲、口袋裡也能裝滿聖上的賞賜吧!」
「但我們嚴氏還是出了米糧,多少也算是盡了心力。」嚴子晟對朝廷之事原本就不熟悉,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子晟啊!說到底你果然不是從商的料子啊!」嚴老夫人微笑,看著嚴子晟一張俊臉變得十分不自在。
「你真以為,送往災區的是咱們嚴氏的米糧嗎?」嚴老夫人笑了笑繼續解釋:「呵呵,嚴氏當然會出米糧,但這米糧卻是直接送到董爵爺的府中,爵爺將米糧掌握在手,等他日後再賣出的時候,我想價錢又比現在翻了好幾次,夠填滿他的荷包了。」
「那……災民需要的米呢?」嚴子晟臉色一白,首次聽到官場的黑暗,完全愣住了。
「這就是張老爺剛才來的原因。」嚴老夫人輕歎一口氣,這才開口繼續:「他的商行幾個月前遇了點事情,倉庫裡的米全泡了水,全都變壞變臭、完全賣不出去了。剛好遇到這次爵爺賑災,所以他就想出了這兩全的方法,朝廷既出錢買米糧,就由他的商行頂替我們嚴氏的名號出貨,而我們嚴氏的米糧則轉入董爵爺府中的倉庫,如此災民有米、張老爺的損失降了最低,而咱們嚴氏,也算是和董爵爺交上了朋友。」
嚴子晟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刷」一聲站起,臉色又青又白,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不行!災區的百姓已經夠可憐了!那些發臭壞掉的米就算送到了又能如何?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不行!絕對不可以!」
「子晟!」嚴老夫人雖然笑著,目光轉冷,跟著以同樣堅持的語調問道:「這麼說,你是想和董爵爺作對?想讓我們嚴氏從此一敗塗地、自人世間消失嗎?董爵爺是聖上最寵愛的臣子,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們不過是尋常人家,拿什麼和他鬥?再說,經營商行原本就不是簡單的事情,我們既然和張府訂下了婚事,從此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張老爺想出的這個方法兩全其美,誰也不吃虧。」
「大娘,這件事──」
「子晟!」嚴老夫人冷冷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你不懂嗎?你真要和董爵爺斗上、拉咱們整個嚴府陪葬嗎?」
「我……」嚴子晟又急又生氣,覺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但卻找不到宣洩的方法。突然之間,他只覺得喉頭一甜,「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子晟!」嚴老夫人大驚失色,立刻大喊:「來人!來人啊!子晟吐血了,快點喊大夫!」
不一會,外頭的奴僕們衝了進來,急忙扶住了嚴子晟。
「快!快扶他回東院!」嚴老夫人迅速下達命令。「沈娘,快去請大夫!」
「是。」
經大夫診斷,嚴子晟只是一時情緒激動才會吐血,開好藥單後就離開了,等到嚴子晟喝了藥休息,服侍的奴僕也跟著退出了東院。
過了好一會,得到消息的蝶兒匆匆忙忙趕到了東院,當她看到嚴子晟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時,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蝶兒。」空氣中微微的甜香,讓根本沒睡著的嚴子晟睜開眼睛,確定眼前的人是蝶兒後,他急切地伸手抓住她,低聲命令道:「蝶兒,我有件事要拜託妳。」
「少爺,你別說話,快躺下吧!」蝶兒淚眼汪汪,不停地眨下淚水珠子。
「這事不能等,妳現在立刻趕到城裡的嚴金商行,找到一個叫李伯的人,告訴他按照我們之間說定的,立刻出貨。」嚴子晟壓低音量,吩咐著蝶兒。「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是,少爺。」蝶兒伸手擦乾眼淚,再次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第七章
蝶兒趕到嚴金商行的時候,果然看到商行門前有好幾輛馬車,而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忙進忙出的,正指揮著工人搬運一袋袋沉重的米糧。
「你是李任嗎?」蝶兒氣喘吁吁,直接跑到他面前指著自己道:「我是嚴府的丫鬟,我來幫少爺帶個訊。」
「嚴府的丫鬟?」李任手邊的動作一頓,不怎麼相信的上下打量蝶兒。「嚴府的丫鬟不留在府裡做事,跑來商行這裡做什麼?」
「是少爺要我來的,他要我告訴您,一切按照他之前說的辦,把五輛馬車裝滿米糧、送到知、豐兩縣。」蝶兒一字不漏、將嚴子晟告訴自己的話重複了一遍。
「少爺的命令?」李任嘴角撇了撇,凝視的目光轉為輕蔑。「這可奇了,剛才我才接到嚴府的命令,這裝滿米糧的五輛車要去的地方是董爵爺的府邸,可不是什麼知縣、豐縣,妳確定沒把地方聽錯了?」
蝶兒一愣,用力的搖頭。「不會聽錯的!我絕對不會把少爺的話聽錯的。少爺確實是這麼說的,他要你把東西送到知、豐兩縣去,他要我這麼告訴你,不可能弄錯的。」
「哼!既然是這麼重要的事情,少爺怎麼可能交代給妳這種丫頭傳達?」李任冷哼一聲,毫不客氣地將蝶兒推開,斥道:「走開走開!別在這裡擋路,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可是……」蝶兒欲辯,但李任早已經不理會她,繼續吆喝著工人們的進度。